發表於2024-12-15
黑白閻連科·中篇四書:天宮圖·平平淡淡·瑤溝的日頭 pdf epub mobi txt 電子書 下載
“黑白閻連科”囊括瞭閻連科的“黑與白”——神實與真實,荒誕與感動,狂歡與純情,先鋒與質樸……一輯“中篇四書”,精選閻連科“經典、鍾情”的十二個中篇,每本三篇,讓讀者以短的時間,讀好的閻連科。
中篇四書為:《 年月日·朝著東南走·橫活》《耙耬天歌·大校·鄉村死亡報告》《天宮圖·平平淡淡·瑤溝的日頭》《黃金洞·尋找土地·中士還鄉》。其中,《黃金洞》獲第一屆魯迅文學奬;《年月日》獲第二屆魯迅文學奬、第八屆《小說月報》百花奬、第四屆上海優秀小說大奬;被法國教育中心推薦為法國中學生課外讀物;《耙耬天歌》獲第五屆上海優秀小說大奬;《大校》獲第八屆解放軍文藝奬;《朝著東南走》獲1999年《人民文學》優秀作品奬;《瑤溝的日頭》獲閻連科頒給自己的“鍾情奬”。
閻連科,1958年齣生於河南嵩縣,1978年應徵入伍,1985年畢業於河南大學政教係,1991年畢業於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係。1979年開始寫作,代錶作有長篇小說《日光流年》《堅硬如水》《受活》《風雅頌》《炸裂誌》,中篇小說《年月日》《黃金洞》《耙耬天歌》《朝著東南走》,短篇小說《黑豬毛 白豬毛》,散文《我與父輩》《北京,最後的紀念》等作品。先後獲第一、第二屆魯迅文學奬,第三屆老捨文學奬和其他國內外文學奬項二十餘次。入圍2013年度英國曼布剋奬短名單,並獲得第十二屆馬來西亞花蹤世界華文文學奬。作品被譯為日、韓、越、法、英、德、意、荷、挪威、以色列、西班牙、塞爾維亞等二十多種語言,在二十多個國傢和地區齣版。現供職於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為教授、駐校作傢。
★隻有經曆瞭災難幻滅的人,經曆瞭死亡般窒息的人,纔能夠正視鄉村社會的深層隱語,閻連科把那些痛感統統壓在自己的身上,去為一個民族背負黑色的棺槨並踩齣一道道的墓誌銘。
——魯迅紀念館館長,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孫鬱
★連科天生具有奇幻的想象力,又是當代中國探索勇氣的小說傢,他的小說從不重復自己的寫作經驗,每一部都具有小說形式的探索性,開掘著新的令人喜悅的思想深度。
——復旦大學教授,文學評論傢 陳思和
★閻連科有一種愣勁,強行穿過荒誕地帶,有一種不妥協的精神。或許他本來就是中國當代小說傢中的共工,他為什麼就不能頭觸不周山呢?
——北京大學教授,文學評論傢 陳曉明
★閻連科以一種令人迷戀的崇高挑戰敘事的極限,他幾乎所有的作品都提醒我們應當直麵我們不敢直麵的現實,記住我們可能已經忘卻的記憶。
——文學評論傢 程德培
天宮圖
平平淡淡
瑤溝的日頭
《天宮圖》節選:
講起這邊的景況,人世似乎不大理喻,實際的事情,不僅是風光秀樸,物事原始,人世淳厚到被那邊視為幾近癡傻。路六命死的當兒,如是醉醺醺地走越一條擱置在夜間的鬍同,鬍同盡瞭,日頭勃然齣來,眼前便燦爛瞭一片明色。那邊正是深鞦,漫山遍野黃褐褐的枯萎,瘦年歉收的模樣,已經明顯地寫在耙耬山上。然而這邊,正值仲春,土地流動著活生生的氣息,樹木綠得可人心意。麻雀在樹頭上點點滴滴地跳著,蹬落的清涼氣味在半空蕩動不止。初死時,還有些懼怕,然而真的走進這條鬍同,人也就十二分地悠悠瞭。待到鬍同盡去,跨上一條黃土大道,看到這明淨的日光,日光中塵埃飛舞的金星,以及艷紅的天邊,翠綠的林地,藍瓦瓦的莊稼,心境便平和下來。原來所謂的死,也沒啥大不瞭的事情,如同燈熄一樣罷瞭,焉知死就不是一件好事哩。
說起死的事情,也是醞釀瞭許多年月,許多次數。路六命生在一個飢荒的歲月,那時候,山梁上的墳地,日漸擴大,頭年的路傢墳裏,隻有祖先的十七個墓堆。來年,就變為二十一個。第三年就是三十九個,路頭村的人口銳減。原是一百來口人的村落,這時候僅餘數十口人。翻過秦嶺山脈,往陝西的西安方嚮去討飯度荒的人們,終日在山梁的土道上成群結隊。那當兒,路六命一歲,上有三姐二哥,已經餓死一男一女,埋過之後,爹說把老六扔到梁上去吧,過路人見他是個男娃,興許撿走瞭。娘說扔瞭去吧,興許是條生路。將他扔在一棵柿樹下麵。然在三日之後,再到梁上的柿樹下邊去看,日頭燒餅樣烤著天空,地上黃爽爽一片,路六命卻端端地坐在路邊的日光裏玩耍,旁邊放瞭一個做鞋用的糨糊碗,碗已被舔得鋥光瓦亮,連身邊的青草,都被他抓碎吃瞭一片。若從那時候核算過來,路六命該死不死,少說也有三次五次。還有一次是七歲時候,肺炎高燒,嘴角燒得上翹,眼珠翻白,醫生說抱迴去扔瞭吧。就把他扔在潮潤的泥地等他死去,連裝殮他的一個舊桐木闆箱都已騰瞭齣來。孰料他卻在泥地睡瞭一覺,醒來依然活著。再有一次,他已十三周歲,從村頭幾丈高的楊樹上跌下來,落進一邊的懸崖,朝深溝裏滾將下去,村人都說完瞭完瞭,沒有命啦,然從溝口瘋跑進溝底,卻看見他正坐在泉水邊上,一把一把掬水洗著身上的泥土。除瞭肩上擦掉一層薄皮,全身沒有絲毫損傷。不過後來,倒是碰上真的災難,在路邊走著,人傢扒房,一根房梁懸空落下,砸斷瞭他的左腿。經官方商議,由房主齣錢,把他送往洛陽正骨醫院療治,房主也答應瞭,去洛陽的車票都已打好。可在忽然之間,房主的兒子從縣裏學校迴來,當瞭大隊的支部委員,人傢絕口不提治病的事,這樣就終生瘸瞭下來。是年路六命十七,到瞭該成傢的年齡。之後,苦熬瞭十餘個年月,雖說傢是成瞭,卻埋下瞭他一生屈辱的種子。直到眼下,將至中年,孩娃也都好大,老婆說想和他離婚,那話是掛在瞭唇邊,隨時都可以摘下,在他麵前放落一串。而他想死,也並不是一念之間的差誤,也是有著一個漫長的春種鞦收的過程。這一次,是真的死瞭。路六命走在土道上,路岸上的夾道楊樹,呈齣墨綠的顔色,涼爽愜意得無以言說,倒使人覺得有瞭幾分落寞。口也似乎渴瞭,肚也漸漸覺餓。仲春天氣,暖雖暖和,但走路到底費力。路六命這樣剛有所思,就見有個十字路口,有賣茶水,有賣饃飯,一摸口袋,想起自己來這邊時,傾其所有,把錢都留在瞭那邊,隻好遠遠站瞭片刻,默默地朝前走瞭。走瞭,又朝這兒迴頭三望。
“他真的身無分文?”
“他一生都身無分文。”
說到錢上,與路六命倒是有著一股生死不解之緣。
路六命十四歲那年,生産隊長的老婆難産,七整八整,生瞭一天一夜,老婆差一點死去,生下的孩娃,卻是一個怪胎。胎兒有三條小腿,兩條正常,另一條有骨有肉。還有幾個指頭,在屁股上方,紅紅艷艷。隊長讓他老婆把臉轉嚮床裏,便一把將那怪嬰掐瞭。隊長齣十塊錢,差人將怪嬰背去扔瞭。錢雖多,村人卻都不為此心動,這時候路六命說錢給我吧隊長,我去。初鼕天氣,風在梁上砰砰啪啪吹著,隊長取齣那張簇新的十元票,握著錢的這端,十元錢像一麵旗幟樣,獵獵作響。路六命接瞭那錢,從隊長傢扛齣瞭一個竹籃,籃裏塞滿瞭從月子席下抽齣的月子草,那草裏就埋瞭隊長掐死的男嬰孩娃。那當兒路六命纔十四周歲,十四歲他就開始臭名昭著,村人見他,無不要在路邊擤下一串鼻涕。現在路六命死後,走在平坦的黃土道上,還能看見二十多年前他的那個瘦弱的身影,一瘸一拐,竹籃和死嬰在他肩上一顛一蕩,風把籃裏的稻草吹得乾裂嘶響。他把那嬰娃背到十裏外一條叫烏鴉溝的崖頭,用力將竹籃朝溝裏扔去。死孩娃從籃裏漏落齣來。那孩娃渾身冰青,圓圓的一團肉球,如一個紫色的鵝卵石樣,劃破初鼕的寒色日光,迅疾地朝溝底跌下,稻草在半空七零八落,撒開來一片。烏鴉從半崖驚飛起來,鋪天蓋地飛在六命的頭頂,青一塊紫一塊的叫聲,暴雨樣傾盆落下。從烏鴉溝迴來,六命拐到鎮上的國營食堂,吃瞭一碗羊肉燴麵、一碗牛肉泡饃,肚飽身圓,嘴唇上硬瞭一層牛羊的黃油,迴傢把結餘的八塊四毛錢遞給父親。父親拿手蘸瞭唾沫,查瞭錢數,一腳就踢在瞭他的腰上,把他從門裏踢到瞭門外。就那年,父親得瞭惡癥,死在大雪封門的臘月,用那八塊四毛錢扯瞭丈餘新布,做瞭一套壽衣。從此,路六命開始瞭他替人扔嬰、替人挖墓、替人抬棺的彆樣日月。
十字路口和那兒的饃飯茶水,被路六命遠遠丟在身後,他沿著黃土大道一直正西,身後的日光愈加溫暖明淨,路兩旁的小麥苗,青烏烏濃密一片,沒有地界,沒有田埂,烈烈的青藻氣息,河水樣從他鼻下汩汩流過。前麵有一緩緩土坡,黃土道慢慢爬將上去,寬亮起來,宛若一匹在日光中拉展的綢布。他一步一步朝墳上走去,行至半坡,無意間迴頭一望,竟看見那邊自傢的路頭村裏,人聲鼎沸,一片慌亂。心下存瞭疑問,想如何就能看見那邊的村落哩?遲疑著退瞭幾步,站得更高一些,看到的果然就是耙耬山梁上的路頭村。村頭的那棵古槐,和古槐上十幾年不用瞭卻依然掛著的車輪銹鍾,還有枝杈上的黃葉,枝頭上黑黑一團的老鴉窩。路六命三腳兩步上瞭坡頂,再次迴過身來,連村裏在簷下臥著的雞、狗都看得十分明瞭。急忙忙地朝自傢望去,見院裏站瞭許多村人,李哥、王哥、鄰傢的四嫂、三伯,都在路五爺的吆喝聲中,忙五忙六,一會拿來棍子,一會拿來繩子,然後在地上纏纏繞繞,捆成瞭一個擔架。五爺說快一些、快一些,路六命就看見自己媳婦抱齣瞭一床被子,李哥王哥抬齣一個人來,將人放在擔架上,拿那被子蓋瞭,幾個男人抬將起來,跑齣院落,沿著梁路往鎮上的醫院跑去。砰砰啪啪的腳步聲,一波一浪地湧進路六命的耳裏。早時候你們乾瞭啥,路六命把目光收迴來,念叨說一天前若都有這份親情,我也不至於不到四十就過世到這邊兒來。他剛要離開,忽然看到身後站瞭一個老人,白發銀須,麵掛淡紅的慈笑,說天還早哩,要看啥兒抓緊去看,下去這道坡兒,就啥兒也看不見瞭。路六命說不看瞭,看夠瞭,好不容易得到這份清淨。老人說真不看瞭?他說真不看瞭。老人說依著你的經曆,也該死心塌地離開那邊,到這邊世界過閑適無憂的日子瞭。吃糠咽菜都好,路六命說,我早就想死瞭,在那邊我受夠瞭罪。老人在他臉上端詳一陣,說真這樣你就跟我來吧。
路六命跟著老人走下土坡,說你領我去哪?老人說到瞭你就知瞭,在那兒你還能見到你的村人。這樣走瞭一陣,看見一方鄉村,齊齊整整紮下許多院落,都是四閤小院,都是泥牆草屋,各傢門前有石有樹,有雞有鴨。人未至村,就聞到花香撲鼻,一股一股桃紅李白的香味,從村裏朝著村外彌漫。還能看見從誰傢院裏,伸嚮牆外的幾枝石榴花,火紅點點,喇叭樣吹在村街上。問身後老人這是啥村?答說就是你傢的路尾村,到這村就無路可走瞭。又說那邊這邊,一切的一切,多是相反相對,那邊叫頭的,這邊稱為尾,那邊說高的,這邊叫做低,那邊說小的,這邊就說大,且那邊的同村同鄰人,死瞭之後,到這邊多能相遇,在那邊受盡苦難的人,到這邊大都清淨閑適,無病無災。這樣說說話話,轉眼到瞭村口,路六命忽然聽到撕心裂肺的哭叫,喚說我不到那邊活著——求你們不要把我趕到那邊……
路六命立下腳步,模模糊糊看見有四五壯漢,拖著一個小夥,皮影兒樣朝村外走去,似要把他送到哪兒,小夥堅決不肯,掙紮拖拽,推推搡搡,還看見那小夥自己打著自己的耳光,淚水漣漣,說我以後再也不敢瞭。路六命不免驚異,問說拉他去哪?老人說還讓他去那邊活著。
又問,他不想活著?
老人說,他好不容易纔到瞭這邊。
再問,為啥兒非讓他去那邊活著?
老人臉上浮過一層淡青,說他在這邊偷雞摸狗,白天不下地,夜間越牆跳窗偷女人,欠債不還,好吃懶做。路六命臉上立馬有青有紅起來,僵僵地如同凝著的雲。
“是老人的話傷瞭他的痛處?”
“他想到瞭自傢女人和他欠女人的債務。”
債務已是路六命的陳年舊賬。路六命望著愈加模糊不清的那團人影,默默地把目光搭到遠處,忽然就看到瞭十年前那個夏天,日頭酷烈,莊稼地瘦黃一片,有掛著紅舌的灰狗,在村頭夾著尾巴走來走去。二十八歲的路六命立在自傢門口,把目光投到梁上那條路道,癡迷一陣,看見媒人領著一個姑娘走來,慌忙瘸著迴瞭屋,換上藉來的新衣,幫娘將屋裏的擺設歸上正位,又去鄰傢藉來幾個雞蛋,媒人也就領著姑娘到瞭門口。仔細說來,皆因六命腿瘸,又隻能在紅白事上乾些下活的名聲,鬧得傾瞭傢産,也沒能討下一房女人。這次是親姨齣麵,到山裏領瞭人傢,答應給兩韆塊錢,幫人傢弟弟蓋房娶媳。這樁姻緣纔算係瞭兩端,照說條件也夠苛刻,兩韆塊錢從哪兒飛來?然路傢全都應瞭。正是午時,村裏平平靜靜,人們都睡著午覺。讓姑娘喝瞭白糖開水,吃瞭雞蛋撈麵,娘從裏屋齣來,把一個方方正正的大紅紙包放在桌上,便約媒人、她的親妹到門外納涼。齣去時她們將大門鎖瞭。六命原沒想到這姑娘清秀漂亮,抬頭看時,纔發現她眉黑眼長,高挑個兒,除瞭略微有些麵黃,實在說不齣她哪兒長相不妥。他說你多大啦?
她說十八。
他說我可二十八哩。
她說那桌上是兩韆塊錢吧?
他說是哩,兩韆。
她說有錢我就不管那許多事情瞭,二十八也好、三十八也好,窮也好、瘸也好,我爹我娘死瞭,有這兩韆塊錢,我就能替弟蓋起三間土房,討下一房媳婦瞭。這樣說著,姑娘就去桌上拿錢,路六命一下橫在瞭她和錢的中間。門外日光熾白一片,知瞭的叫聲,凸凸凹凹地響滿瞭院落。有一隻花貓,臥在院牆上朝著上房偷看。六命捉住瞭姑娘的手,她說你鬆開我呀,有瞭那錢,我遲早會是你的人哩。六命不言,先是雙手顫抖生汗,後就渾身哆嗦,汗流不止瞭。他用瘸腿踢倒瞭牆邊的一領草席,把那姑娘放倒在席上。他解她的扣兒時候,她說你不信我嗎?我拿瞭你兩韆塊錢,我哪能不嫁你哩。她讓他解瞭她的扣兒,讓他脫瞭她的衣褲,讓他倉倉皇皇做瞭那樣事情。地上涼生生的感覺冷瞭她的全身。他熱極,她卻渾身冰涼。做完事情時候,他哭瞭,她卻平平靜靜,說你把錢給我,我立馬迴去給我弟蓋房娶媳,你們看好日子我就嫁來。他把桌上的紅紙包兒拿來遞她,她解紙包兒看時,他就跪在瞭她的麵前。那紙包兒裏沒有錢,是一張寫好的欠債契約,證明路六命成婚欠錢,共計兩韆款項,婚後至死必還。姑娘看罷契約,癡癡怔瞭一陣,就突然哇哇大哭起來,悲天悲地,把耳光風掃落葉一樣抽打在路六命的臉上。六命就那麼木然不動,跪在人傢麵前,任打任罵,臉上蒼白著一層浮雲,一句接一句說,我會還你錢的,我會還你錢的。
“那姑娘就嫁瞭他嗎?”
“她是他的人瞭,她理當要嫁。”
直至眼下,十年光陰流水而過,路六命的臉上還火火辣辣,感到女人小竹摑在臉上的耳光,依舊紅艷艷地疼著。他同老人入村慢行,穿街而過,果然看到瞭許多熟悉的麵孔,路大明、路黑狗、張三纔、小兔子,還有村頭的洪傢的寡婦。路大明是生瞭癌癥死的,路黑狗是貸款做筆天大買賣,生意摺瞭,欠下永生還不完的款子,就一頭栽進瞭汽車的輪下。至於寡婦,似乎是和人傢哪個男人扯連不清,同族人又堅決不允她改嫁異姓,她說去河裏打水,便一頭紮瞭下去。其時,路六命都曾給他們挖過墓室,抬過棺材。他立下步子,半鏇迴頭,朝身後長望一眼,冷丁兒奇怪起來,果然如老人說,離開那道土坡,確實看不到那邊的耙耬山脈,看不到路頭村和村人們,他想抬他去醫院的村人們,一定在山梁上風風火火,一團兒朝著鎮上捲動。女人小竹,也一定抱著他幾歲的孩娃,忙不迭兒跟在擔架後邊,氣喘籲籲,汗流如注,一綹綹頭發,粘在瞭寬亮的額上,她時不時地騰齣手來,擦抹一把。孩娃的鞋也一定掉在地上一隻,小腳兒涼得晶瑩透亮,小竹還渾然不知,忙忙亂亂地跟著擔架瘋跑。他貿然地想喊女人一聲,告訴她說孩娃的鞋掉瞭,張開瞭嘴,卻猛地想到自己已經穿越鬍同,離開那邊到瞭這兒,於是,便又攏瞭嘴巴,想你就瘋跑去吧,你不是日日都吵著要和我離婚,不是盼著我路六命早一天死掉離開那方世界嘛。
“她真的這樣?”
“她一生都在恨他。”
……
黑白閻連科(總序)
閻連科
被這一叢書名所吸引——“黑白閻連科”,也就有瞭欣喜和欣然,感激著編輯和齣版社支持這書齣版的同仁們。
我是一個相當矛盾、糾結的人,不相識的多說我好,而相識之後,便不再這樣說道。繼續近之,更想遠之,所以朋友偏少。既怕彆人認真瞭解,又常常渴望彆人真正瞭解。一旦成為朋友,便總是想著肝膽相照。然倘若有瞭生死牽纍,自己也沒有把握自己會有怎樣的情舉義措,會背叛還是會執著情念,生死相依,同歸暗黑的末路。總之黑白混淆,矛盾到扯不清明,難說二一。就我自己靜心去想的時候,也不會把自我當做一個甚好或甚壞的東西看待。常想在這世上,其實你也是一個錯人罪人,不知有過多少錯事惡念。想有一天拿筆去迴望自己,如果膽略和勇氣可以讓我把自己的魂靈剝開來看,那人不知該是怎樣的虛妄和醜陋,隻是僞裝,隻是理想,隻是一種執著和剋製,纔使大傢看到瞭我今天的嘴臉、今天的這副模樣。
盼望有一天可以養大育壯剝開自己靈魂的勇氣,可以寫齣《懺悔錄》那樣的一部書來,讓真正的坦蕩迴到體內;讓混沌的黑白成為清明的界限。現在,不僅我沒有赤裸的勇氣,也還沒有挨到那個時候。
說到我的文學、我的寫作,本是沿著自己的感悟執著地走,可其結果,卻成瞭今天這副怪樣。讓人議論,讓人黑白,讓人感到矛盾和混淆。爭論是不消說的。罵和嘲弄,我也都能聽到猜到。也都知道說好的不僅是對我文學的尊重,也還多少有著中國人的那份情義支持。對支持說好者,報以情義;對罵和嘲弄,細聽細辨,淡然處之。彆人說你是中國最受爭議的作傢,說你某某作品最好,或最為垃圾,我都聽著想著,修正著,固執著,黑白混淆著。這套十二冊的叢書分為“中篇四書”、“散文四書”和“長篇四書”,很可惜另有“四書”大傢無法看到。即便不看那些,這三叢“四書”,也足可以讓大傢看到閻連科的文學黑白,在混沌中試圖清明齣一條文學的楚河漢界。總之這一叢選打開瞭閱讀的門扉,是為瞭閱讀的便捷,是認識的洞開和撕裂,是讓人知道,他(它)終歸是他(它),不是彆的,不是彆人;也是為瞭因閱讀而讓人對閻連科和他寫作的黑白,有所瞭解與辨析。
不希望你理解他(它),隻希望你明白他(它)。
不希望你熱愛和喜歡他的文學和寫作,隻希望你認識他的文學和寫作。
如此而已。
2013年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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