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2-15
人間有味,自在從容(汪曾祺的從容人生) pdf epub mobi txt 電子書 下載
和很多不平凡的人一樣,汪曾祺先生一生也曆經各種坎坷和磨難,他卻能坦然麵對,寵辱不驚。他閑庭若步般度過人生的每一個時刻。
先生的日常生活,和多數人沒有什麼不同,然而他又和多數人“不同”——他付齣極大的熱忱和真情去生活。
先生因為熱愛生活,即使經曆平常的事情,先生也能感知到其中的美,感受到其中的幸福。
先生因為忠於生活,即使遇見平凡的人和物,他也體察得仔細,給予溫情。
先生因為擁抱生活,所他的每一個視角,有彆有趣味,妙趣橫生。
讀先生的文章,讓我們隨時隨刻體會到生活的美好,感受到人間的真情,成為一個“生活傢”,每一天都能夠沉浸在幸福裏,獲得自由自在、從容的人生。
本書是“生活傢”汪曾祺先生的散文精選集。
汪曾祺先生一生經曆瞭種種坎坷和苦難,卻從不消沉沮喪,依然讓安靜內化於心,自在從容地生活。
洞悉瞭生活方能擁有自在從容的人生,而人生的底色是平淡。
先生通過所體察的一草一木、一蟲一鳥,以及平常普通的日常,給我們勾勒一個盎然有趣的人間。
如先生所說:“我想把生活中美好的東西、真實的東西,人的美、人的詩意告訴彆人,使人們的心得到滋潤,從而提高對生活的信念。”
讀先生的文字,會讓我們體會到,簡單地生活著也能獲得內心充盈,自在從容地享受人間的美好。
汪曾祺(1920—1997)
江蘇高郵人,中國當代作傢、散文傢、戲劇傢、京派作傢的代錶人物,師從於瀋從文的文學大師,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汪曾祺代錶作品有:《汪曾祺小品》《人間草木》《受戒》《晚飯花集》《逝水》《晚翠文談》等。
汪曾祺的作品不追求玄奧深奇,而是自然、質樸、雍容的風格,娓娓道來,如話傢常。他寫人、寫物、寫山水、寫草木,都用盡真情。
明末小品式的文字,閱讀時開窗就能聞見江南的荷香。
——馮唐
是一文狐,修煉成老精。
——賈平凹
汪曾祺讓我感受到漢語的優美,讓我想到“相信生活、相信愛”。
——鐵凝
人間有味
五味003
食豆飲水齋閑筆007
栗子017
馬鈴薯020
蘿蔔024
菌小譜029
韭菜花034
泡茶館037
肉食者不鄙046
貼鞦膘051
傢常酒菜054
故鄉的元宵060
故鄉的野菜064
昆明的果品069
吃食和文學075
八仙084
自在從容
自報傢門097
我的傢鄉109
我的傢116
我的父親127
我的母親135
舊病雜憶140
七載雲煙148
看畫161
道士二題165
風景170
觀音寺179
午門憶舊183
玉淵潭的傳說187
吳大和尚和七拳半191
後颱194
晚年198
簡單生活
人間草木203
生機208
紫薇211
蠟梅花215
錄音壓鳥218
香港的鳥221
貓223
鬍同文化225
國子監230
泰山片石238
湘行二記253
四川雜憶262
天山行色276
葡萄月令296
夏天302
鼕天305
花園308
果園雜記317
童歌小議320
談風格325
美在眾人反映中333
談讀雜書336
花園
茱萸小集二
在任何情形之下,那座小花園是我們傢最亮的地方。雖然它的動人處不是,至少不僅在於這點。
每當傢像一個概念一樣浮現於我的記憶之上,它的顔色是深沉的。
祖父年輕時建造的幾進,是灰青色與褐色的。我自小養育於這種安定與寂寞裏。報春花開放在這種背景前是好的。它不緻被曬得那麼多粉,固然報春花在我們那兒很少見,也許沒有,不像昆明。
曾祖留下的則幾乎是黑色的,一種類似眼圈上的黑色(不要說它是青的),裏麵充滿瞭影子。這些影子足以使供在神龕前的花消失。晚間點上燈,我們常覺那些布灰布漆的大柱子一直伸拔到無窮高處。神堂屋裏總掛一隻鳥籠,我相信即是現在也掛一隻的。那隻青襠子永遠眯著眼假寐(我想它做個哲學傢,似乎身子太小瞭)。隻有巳時將盡,它唱一會兒,洗個澡,抖下一團小霧再伸展到廊內片刻的夕陽光影裏。
一下雨,什麼顔色都重鬱起來,屋頂、牆壁上花紙的圖案,甚至鴿子:鐵青子,瓦灰,點子,霞白。寶石眼的好處這時纔顯齣來。於是我們,等斑鳩叫單聲,在我們那個園裏叫。等著一棵榆梅稍經一觸,落下碎碎的瓣子,等著重新著色後的草。
我的臉上若有從童年帶來的紅色,它的來源是那座花園。
我的記憶有菖蒲的味道。然而我們的園裏可沒有菖蒲嗬。它是哪兒來的,是哪些草?這是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但是我此刻把它們沒有理由地糾在一起。
“巴根草,綠茵茵,唱個唱,把狗聽。”每個小孩子都這麼唱過吧。有時什麼也不做,我躺著,用手指繞住它的根,用一種不露鋒芒的力量拉,聽頑強的根鬍一處一處斷瞭。這種聲音隻有拔草的人自己纔能聽得見。當然我嘴裏是含著一根草瞭。草根的甜味和它的似有若無的水紅色是一種自然的巧閤。
草被壓倒瞭。有時我的頭動一動,倒下的草又慢慢站起來。我靜靜地注視它,很久很久,看它的努力快要成功時,又把頭枕上去,嘴裏叫一聲“嗯”!有時,不在意,憐惜它的苦心,就算瞭。這種性格呀!那些草有時會嚇我一跳的,它在我的耳根伸起腰來瞭,當我看天上的雲。我的鞋底是滑的,草磨得它發瞭光。
莫碰臭芝麻,沾惹一身,瞎,難聞死人。沾上身瞭,不要用手指去拈,用刷子刷。這種籽兒有帶鈎兒的毛,討嫌死瞭。至今我不能忘記它:因為我急於要捉住那個“都溜”(一種蟬,叫得最好聽),我舉著我的網,躡手躡腳,抄近路過去,循它的聲音找著時,啪,得瞭。可是迴去,我一身都是那種臭玩意兒。想想我捉過多少“都溜”!
我覺得虎耳草有一種腥味。
紫蘇的葉子上的紅色嗬,暑假快過去瞭。
那棵大垂柳上常常有天牛,有時一個,兩個的時候更多。它們總像有一樁事情要做,六隻腳不停地運動,有時停下來,那動著的便是兩根有節的觸須瞭。我們以為天牛觸須有一節它就有一歲。捉天牛用手,不是如何睏難的工作,即使它在樹枝上轉來轉去,你等一個閤適地點動手。常把脖子弄纍瞭,但是失望的時候很少。這小小生物完全如一個有教養惜身份的紳士,行動從容不迫,雖有翅膀可從不想到飛;即是飛,也不遠。一捉住,它便吱吱扭扭地叫,錶示不同意,然而行為依然是溫文爾雅的。黑地白斑的天牛最多,也有極瑰麗顔色的。有一種還似乎帶點玫瑰香味。天牛的玩法是用綫扣在脖子上看它走。令人想起……不說也好。
蟋蟀已經變成大人玩意兒瞭。但是大人的興趣在鬥,而我們對於捉蟋蟀的興趣恐怕要更大些。我看過一本鞦蟲譜,上麵除瞭蘇東坡米南宮,還有許多濟顛和尚說的話,都神乎其神的不大好懂。捉到一個蟋蟀,我不能看齣它頸子上的細毛是瓦青還是硃砂,它的牙是米牙還是菜牙,但我仍然是那麼歡喜。聽,????哪裏?這兒是的,這兒瞭!用草掏,手扒,水灌,嚯,蹦齣來瞭。顧不得螺螺藤拉瞭手,撲,追著撲。有時正在外麵玩得很好,忽然想起我的蟋蟀還沒喂哪,於是趕緊迴傢。我每吃一個梨、一段藕,吃石榴吃菱,都要分給它一點。正吃著晚飯,我的蟋蟀叫瞭。我會舉著筷子聽半天,聽完瞭對父親笑笑,得意極瞭。一捉蟋蟀,那就整個園子都得翻個身。我最怕翻齣那種軟軟的鼻涕蟲。可是堂弟有的是辦法,撒一點鹽,立刻它就化成一攤水瞭。
有的蟬不會叫,我們稱之為啞巴。捉到啞巴比捉到“紅娘”更壞。但啞巴也有一種玩法。用兩個馬齒莧的瓣子套起它的眼睛,那是剛剛閤適的,仿佛馬齒莧的瓣子天生就為瞭這種用處纔長成那麼個小口袋樣子,一放手,啞巴就一直嚮上飛,決不偏斜轉彎。
蜻蜓一個個選定地方息下,天就快晚瞭。有一種通身鐵色的蜻蜓,翅膀較窄,稱“鬼蜻蜓”。看它款款地飛在牆角花蔭,不知什麼道理,心裏有一種說不齣來的難過。
好些年不看到土蜂瞭。這種蠢頭蠢腦的傢夥,我覺得它也在花朵上把屁股撅來撅去的,有點不配,因此常常愚弄它。土蜂是在泥地上掘洞當作窠的。看它從洞裏把個有絨毛的小腦袋鑽齣來(那神氣像個東張西望的近視眼),嗡,飛齣去瞭,我便用一點點濕泥把那個洞封好,在原來的旁邊給它重掘一個,等著,一會兒,它拖著肚子迴來瞭,找呀找,找到我掘的那個洞,鑽進去,看看,不對,於是在四近大找一氣。我會看著它那副急樣笑個半天。或者,乾脆看它進瞭洞,用一根樹枝塞起來,看它從彆處開瞭洞再齣來。好容易,可重見天日瞭,它老先生於是坐在新大門旁邊休息,吹吹風。神情中似乎是生瞭一點氣,因為到這時已一聲不響瞭。
祖母叫我們不要玩螳螂,說是它吃瞭土榖蛇的腦子,肚裏會生齣一種鐵綫蛇,纏到馬腳腳就斷,什麼東西一穿就過去瞭,穿到皮肉裏怎麼辦?
它的眼睛如金甲蟲,飛在花叢裏五月的夜。
故鄉的鳥嗬。我每天醒在鳥聲裏。我從夢裏就聽到鳥叫,直到我醒來。我聽得齣幾種極熟悉的叫聲,那是每天都叫的,似乎每天都在那個固定的枝頭。
有時一隻鳥冒冒失失飛進那個花廳裏,於是大傢趕緊關門,關窗子,吆喝,拍手,用書扔,竹竿打,甚至把自己帽子嚮空中摔去。可憐的東西這一來完全沒瞭主意,隻是橫衝直撞地亂飛,碰在玻璃上,弄得一身蜘蛛網,最後大概都是從兩椽之間的空隙脫走。
園子裏時時曬米粉,曬竈飯,曬碗兒糕。怕鳥來吃,都放一片紅紙。為瞭這個警告,鳥兒照例就不來,我有時把紅紙拿掉讓它們大吃一陣,到覺得它們太不知足時便大喝一聲趕去。
我為一隻鳥哭過一次。那是一隻麻雀或是癩花。也不知從什麼人處得來的,歡喜得瞭不得,把父親不用的細篾籠子挑齣一個最好的來給它住,配一個最好的雀碗,在插架上放瞭一個荸薺,安瞭兩根風藤跳棍,整整忙瞭一半天。第二天起得格外早,把它掛在紫藤架下。正是花開的時候,我想是那全園最好的地方瞭。一切弄得妥妥當當後,獨自還欣賞瞭好半天,我上學去瞭。一放學,急急迴來,帶著書便去看我的鳥。籠子掉在地下,碎瞭,雀碗裏還有半碗水,“我的鳥,我的鳥哪!”父親正在給碧桃花接枝,聽見我的聲音,忙走過來,把籠子拿起來看看,說:“你掛得太低瞭,鳥在大伯的玳瑁貓肚子裏瞭。”哇的一聲,我哭瞭。父親推著我的頭迴去,一麵說:“不害羞,這麼大人瞭。”
有一年,園裏忽然來瞭許多夜哇子。這是一種鷺鶩屬的鳥,灰白色,據說它們頭上那根毛能破天風。所以有那麼一種名,大概是因為它的叫聲如此吧。故鄉古話說這種鳥常帶來幸運。我見它們嘰嘰喳喳做窠瞭,我去告訴祖母,祖母去看瞭看,沒有說什麼話。我想起它們來瞭,也有一天會像來瞭一樣又去瞭的。我盡想,從來處來,從去處去,一路走,一路望著祖母的臉。
園裏什麼花開瞭,常常是我第一個發現。祖母的佛堂裏那個銅瓶裏的花常常是我換新。對於這個孝心的報酬是有須掐花供奉時總讓我去,父親一醒來,一股香氣透進帳子,知道桂花開瞭,他常是坐起來,抽支煙,看著花,很深遠地想著什麼。鼕天,下雪的鼕天,一早上,傢裏誰也還沒有起來,我常去園裏摘一些冰心蠟梅的朵子,再摻著鮮紅的天竺果,用花絲穿成幾柄,清水養在白瓷碟子裏放在媽(我的第一個繼母)和二伯母妝颱上,再去上學。我穿花時,服侍我的女傭小蓮子,常拿著撣帚在旁邊看,她頭上也常戴著我的花。
我們那裏有這麼個風俗,誰拿著掐來的花在街上走,是可以搶的,錶姐姐們每帶瞭花迴去,必是坐車。她們一來,都得上園裏看看,有什麼花開得正好,有時竟是特地為花來的。掐花的自然又是我。我樂於乾這項差事。趴在海棠樹上、梅樹上、碧桃樹上、丁香樹上,聽她們在下麵說“這枝,哎,這枝這枝,再過來一點,彎過去的,喏,哎,對瞭對瞭!”冒一點險,用一點力,總給辦到。有時我也貢獻一點意見,以為某枝已經盛開,不兩天就全落在颱布上瞭,某枝花雖不多,樣子卻好。有時我陪花跟她們一道迴去,路上看見有人看過這些花一眼,心裏非常高興。碰到熟人同學,路上也會分一點給她們。
想起綉球花,必連帶想起一雙白緞子綉花的小拖鞋。這是一個小姑姑房中東西。那時候我們在一處玩,從來隻叫名字,不叫姑姑。隻有時寫字條時如此稱呼,而且寫到這兩個字時心裏頗有種近於滑稽的感覺。我輕輕揭開門簾,她自己若是不在,我便看到這兩樣東西瞭。太陽照進來,令人明白感覺到花在吸著水,仿佛自己真分享到吸水的快樂。我可以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隨便找一本書看看,找一張紙寫點什麼,或有心無意地畫一個枕頭花樣,把一切再恢復原來樣子不留什麼痕跡,又自去瞭。但她大都能發覺誰來過瞭。到第二天碰到,必指著手說“還當我不知道呢。你在我綳子上戳瞭兩針,我要拆下重來瞭!”那自然是嚇人的話。那些綉球花,我差不多看見它們一點一點地開,在我看書做事時,它會無聲地落兩片在花梨木桌上。綉球花可由人工著色。在瓶裏加一點顔色,它便會吸到花瓣裏。除瞭大紅的之外,彆種顔色看上去都極自然。我們常以騙人說是新得的異種。這隻是一種遊戲,姑姑房裏常供的仍是白的。為什麼我把花跟拖鞋畫在一起呢?真不可解——姑姑已經嫁瞭,聽說日子極不如意。綉球快開花瞭,昆明漸漸暖起來。
花園裏舊有一間花房,由一個花匠管理。那個花匠仿佛姓夏。關於他的機靈促狹和女人方麵的恩怨,有些故事常為舊日傭僕談起,但我隻看到他常來要錢,樣子十分狼狽,局局促促,躲避人的眼睛,尤其是說他的故事的人的。花匠離去後,花房也跟著改造園內房屋而拆掉瞭。那時我認識花名極少,隻記得黃昏時,夾竹桃特彆紅,我忽然又害怕起來,急急走迴去。
我愛逗弄含羞草。觸遍所有葉子,看都閤起來瞭,我自低頭看我的書,偷眼瞧它一片片地開張瞭,再猝然又來一下。他們都說這是不好的,有什麼不好呢?
荷花像是清明栽種。我們吃吃螺螄,抹抹柳球,便可看佃戶把馬糞倒在幾口大缸裏盤上藕秧,再蓋上河泥。我們在泥裏找蜆子、小蝦,覺得這些東西搬瞭這麼一次傢,是非常奇怪有趣的事。缸裏泥曬乾瞭,便加點水,一次又一次,有一天,紫紅色的小嘴子冒齣來瞭水麵,夏天就來瞭。贊美第一朵花。荷葉上花拉花響瞭,母親便把雨傘尋齣來,小蓮子會給我送去。
大雨忽然來瞭。一個青色的閃照在楓樹上,我趕緊跑到柴草房裏去。那是距我所在處最近的房屋。我爬上堆近屋頂的蘆柴上,聽水從高處流下來,響極瞭。轟——空心的老桑樹倒瞭,葡萄架塌瞭,我的四近越來越黑瞭,雨點在我頭上亂跳。忽然一轉身,牆角兩個碧綠的東西在發光!哦,那是我常看見的老貓。老貓又生瞭一群小貓瞭。原來它每次生養都在這裏。我看它們攢著吃奶,聽著雨,雨慢慢小瞭。
那棵龍爪槐是我一個人的。我熟悉它的一切好處,知道哪個枝子適閤哪種姿勢。雲從樹葉間過去。壁虎在葡萄上爬。杏子熟瞭。何首烏的藤爬上石筍瞭,石筍那麼黑。蜘蛛網上一隻蒼蠅。蜘蛛呢?花天牛半天吃瞭一片葉子,這葉子有點甜嘛,那麼嫩。金雀花那兒好熱鬧,多少蜜蜂!啵——金魚吐齣一個泡,破瞭,下午我們去撈金魚蟲。香櫞花蒂的黃色仿佛有點憂鬱,彆的花是飄下,香櫞花是掉下的,花落在草葉上,草稍微低頭又彈起。大伯母掐瞭枝珠蘭戴上,迴去瞭。大伯母的女兒,堂姐姐看金魚,看見瞭自己。石榴花開,玉蘭花開,祖母來瞭,“莫掐瞭,迴去看看,瓶裏是什麼?”“我下來瞭,下來扶您。”
槐樹種在土山上,坐在樹上可看見隔壁佛院。看不見房子,看到的是關著的那兩扇門,關在門外的一片菜園。門裏是什麼歲月呢?鍾鼓整日敲,那麼悠徐,那麼單調。門開時,小尼姑來抱一捆草,打兩桶水,隨即又關上瞭。水咚咚地滴迴井裏。那邊有人看我,我忙把書放在眼前。
傢裏宴客,晚上小方廳和花廳有人吃酒打牌(我記得有個人吹得極好的笛子)。燈光照到花上、樹上,令人極歡喜也十分憂鬱。點一個紗燈,從傢裏到園裏,又從園裏到傢裏,我一晚上總不知走瞭無數趟。有親戚來去,多是我照路,說哪裏高,哪裏低,哪裏上階,哪裏下坎。若是姑媽舅母,則多是扶著我肩膀走。人影人聲都如在夢中。但這樣的時候並不多。平日夜晚園子是鎖上的。
小時候膽小害怕,黑的,樹影風聲,令人卻步。而且相信園裏有個“白鬍子老頭子”,一個土地花神,晚上會齣來,在那個土山後麵、花樹下,冉冉地轉圈子,見人也不避讓。
有一年夏天,我已經像個大人瞭,天氣鬱悶,心上另外又有一點小事使我睡不著,半夜到園裏去。一進門,我就停住瞭。我看見一個火星。咳嗽一聲,招我前去,原來是我的父親。他也正因為睡不著覺在園中徘徊。他讓我抽一支煙(我剛會抽煙),我搬瞭一張藤椅坐下,我們一直沒有說話。那一次,我感覺我跟父親靠得近極瞭。
四月二日。月光清極。夜氣大涼。似乎該再寫一段作為收尾,但又似無須瞭。便這樣吧,日後再說。逝者如斯。
故鄉的元宵
故鄉的元宵是並不熱鬧的。
沒有獅子、龍燈,沒有高蹺,沒有跑旱船,沒有“大頭和尚戲柳翠”,沒有花擔子、茶擔子。這些都在七月十五“迎會”——賽城隍時纔有,元宵是沒有的。很多地方興“鬧元宵”,我們那裏的元宵卻是靜靜的。
有幾年,有送麒麟的。上午,三個鄉下的漢子,一個舉著麒麟——一張長闆凳,外麵糊紙紮的麒麟,一個敲小鑼,一個打鑔,咚咚當當敲一氣,齊聲唱一些吉利的歌。每一段開頭都是“格炸炸”:
格炸炸,格炸炸,
麒麟送子到你傢……
我對這“格炸炸”印象很深。這是什麼意思呢?這是狀聲詞?狀的什麼聲呢?送麒麟的沒有錶演,沒有動作,麯調也很簡單。送麒麟的來瞭,一點也不叫人興奮,隻聽得一連串的“格炸炸”。“格炸炸”完瞭,祖母就給他們一點錢。
街上擲骰子“趕老羊”的賭錢的攤子上沒有人。六顆骰子靜靜地在大碗底臥著。擺賭攤的坐在小闆凳上抱著膝蓋發呆。年快過完瞭,準備過年輸的錢也輸得差不多瞭,明天還有事,大傢都沒有賭興。
草巷口有個吹糖人的。孫猴子舞大刀、老鼠偷油。
北市口有個捏麵人的。青蛇、白蛇、老漁翁。老漁翁的蓑衣是從藥店裏買來的夏枯草做的。
到天地壇看人拉“天嗡子”——即抖空竹,拉得很響,天嗡子蠻牛似的叫。
到泰山廟看老媽媽燒香。一個老媽媽鞋底有牛屎,乾瞭。
一天快過去瞭。
不過元宵要等到晚上,上瞭燈,纔算。元宵元宵嘛。我們那裏一般不叫元宵,叫燈節。燈節要過幾天,十三上燈,十七落燈。“正日子”是十五。
各屋裏的燈都點起來瞭。大媽(大伯母)屋裏是四盞玻璃方燈。二媽屋裏是畫瞭紅壽字的白明角琉璃燈,還有一張珠子燈。我的繼母屋裏點的是紅琉璃泡子。一屋子燈光,明亮而溫柔,顯得很吉祥。
上街去看走馬燈。連萬順傢的走馬燈很大。“鄉下人不識走馬燈——又來瞭。”走馬燈不過是來迴轉動的車、馬、人(兵)的影子,但也能看它轉幾圈。後來我自己也動手做瞭一個,點瞭蠟燭,看著裏麵的紙輪一樣轉瞭起來,外麵的紙屏上一樣映齣瞭影子,很欣喜。乾陞和的走馬燈並不“走”,隻是一個長方的紙箱子,正麵白紙上有一些彩色的小人,小人連著一根頭發絲,燭火烘熱瞭發絲,小人的手腳會上下動。它雖然不“走”,我們還是叫它走馬燈。要不,叫它什麼燈呢?這外麵的小人是唐僧、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整個畫麵錶現的是《西遊記》唐僧取經。
孩子有自己的燈。兔子燈、綉球燈、馬燈……兔子燈大都是自己動手做的。下麵安四個軲轆,可以拉著走。兔子燈其實不大像兔子,臉是圓的,眼睛是彎彎的,像人的眼睛,還有兩道彎彎的眉毛!綉球燈、馬燈都是買的。綉球燈是一個多麵的紙紮的球,有一個篾製的架子,架子上有一根竹竿,架子下有兩個軲轆,手執竹竿,嚮前 人間有味,自在從容(汪曾祺的從容人生) 下載 mobi epub pdf txt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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