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戰爭全景紀實1:黑雪

朝鮮戰爭全景紀實1:黑雪 pdf epub mobi txt 電子書 下載 2025

葉雨濛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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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鋪: 壹滴水圖書專營店
齣版社: 白山齣版社
ISBN:9787552906431
版次:1
商品編碼:1275122424
包裝:平裝
叢書名: 1
開本:16
齣版時間:2013-08-01
用紙:輕型紙
頁數:243
字數:185000

具體描述

編輯推薦

全景再現中國人民誌願軍齣兵朝鮮始末

深度解密毛澤東斯大林杜魯門決策內幕

內容推薦

《黑雪》為《朝鮮戰爭全景紀實》係列第一部。

本書詳細記述瞭一九五〇年朝鮮戰爭爆發的全過程及齣兵朝鮮後誌願軍打的第一、第二次戰役。著重描寫瞭中、美、蘇三國最高領導人在這場戰爭中的戰略決策、指揮部署,每個人物的性格及變化,以及各級戰爭機構的內部動態、各重大戰役,如麥剋阿瑟仁川登陸得手、斯大林允諾援軍前後反復、周恩來與林彪莫斯科談判、彭德懷臨危受命、毛澤東揮戈待機齣奇軍、誌願軍初與外國軍隊作戰的心理狀況等等,作品首次披露許多鮮為人知的內幕,給人以多方麵的啓示。

作者簡介

葉雨濛,原名宋國勛,中國作傢協會會員,中國電影傢協會會員,著名的朝鮮戰爭作傢。1968年下鄉插隊,1970年參軍後曆任文書、新聞乾事、宣傳股長等職,1978年起調入八一電影製片廠任文學編輯和編導,1983年在北京電影學院文學係進修結業,1986年畢業於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係。曾任《許茂和他的女兒們》《女教官的報告》等故事影片的責任編輯,曾創作發錶電影劇本《紅酸棗》《人?鬼?情》(與他人閤作,獲第八屆中國電影金雞奬最佳編劇奬),亦有《警官與女囚》《太陽兒女》等電視劇搬上熒屏。其創作的《黑雪》《漢江血》《黑雨》《血雨》等朝鮮戰爭係列作品被譽為“全麵描寫朝鮮戰爭的經典之作”,其中前三部曾榮獲全國第六屆圖書金鑰匙二等奬,並被翻譯為韓、日等國文字。

目錄

第一章 開國後的第一個夏天,毛澤東感到悶熱不安
第二章 有時,戰場也會被當作賭場——麥剋阿瑟在仁川投下巨大賭注
第三章 鄰傢著火瞭,我們還能安之若素嗎 最高軍事會議意見不一,彭德懷臨危受命
第四章 麥剋阿瑟說,三八綫不過是條緯度綫,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止聯閤國軍跨越它
第五章 箭已上弦,毛澤東又忽然停下拉弓的手
第六章 周恩來飛赴莫斯科。麵對中國同誌的義舉斯大林感動得掉瞭淚
第七章 當杜魯門微笑著走下飛機舷梯的時候,麥剋阿瑟沒有嚮他敬禮
第八章 金日成緊握著彭德懷的手說:我是久仰你的大名瞭
第九章 熙川冒齣個美國黑人團 梁興初慎於初戰喪失戰機
第 十 章 麥剋阿瑟的驕矜使他將迎麵撞上的一頭猛獅錯認作一隻長角的羊
第十一章 彭德懷大叫:老子彆的本事沒有,斬馬謖的本事還是有的
第十二章 感恩節晚上,美國士兵白吃瞭一頓豐盛的火雞宴
第十三章 一仗過後,“萬歲軍”的美稱傳遍瞭冰天雪地的朝鮮前綫
第十四章 當麥剋阿瑟和杜魯門都乞靈於原子彈的時候,卻不知道他們失敗的原因並非是武器不好
第十五章 彭德懷登上山崗,發現背陰處的積雪是黑色的

精彩試讀

第一章 開國後的第一個夏天,毛澤東感到悶熱不安

一九五○年夏末的一天,下午四點多鍾,豐澤園內的菊香書屋裏飄浮著一縷縷淡藍色的煙霧,毛澤東在一個多小時裏已經連續抽瞭好幾支香煙。他坐在一張圈椅上,抽著煙陷入沉思。他麵前的寫字颱上放著一份電報,那是十三兵團領導鄧華、洪學智、解方等人率部集結東北後,將他們所瞭解的朝鮮戰況及他們對戰局發展的預測嚮毛澤東寫的報告。

自從六月二十五日朝鮮內戰爆發以後,毛澤東便更加密切關注著朝鮮局勢。這種關注,幾乎到瞭寢食不安的程度。新中國剛剛成立不到一年,毛澤東正準備解放颱灣和進軍西藏,正在這個當口,朝鮮內戰爆發,美國當局悍然介入朝鮮內戰,並操縱聯閤國通過美國提齣的援助李承晚政府的提案,糾集十幾個僕從國的軍隊,以所謂“聯閤國軍”的名義,武裝乾涉朝鮮。同時,美國第七艦隊根據美國總統的命令開進颱灣海峽,公然阻止我軍武力解放颱灣。並且,“聯閤國軍”總司令麥剋阿瑟率領他的高級官員和將領,於七月底對颱灣進行訪問活動,麥剋阿瑟威風凜凜飛抵颱灣,吻瞭宋美齡的手,其意就在於嚮世界宣布:美國決意與蔣介石共同防衛颱灣。而蔣介石也洋洋得意地宣稱:由於能再次與老戰友閤作,勝利就有瞭保證。蔣介石對麥剋阿瑟訪颱一事大肆張揚——他與麥剋阿瑟挽手閤影的照片登在颱灣報紙顯著的位置,這件事使毛澤東敏感地意識到:朝鮮戰爭事態的擴大似乎使蔣介石看到瞭某種希望,而這種希望就是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果然如此的話,蔣介石便可以藉助美國人的力量反攻大陸,報仇雪恥。據密報,蔣介石已嚮麥剋阿瑟提齣,要派一支部隊赴朝鮮參戰,這更加證實瞭他們的意圖——這幾乎已使毛澤東看到一種前景,那就是很可能會齣現以南北對應的態勢:一旦朝鮮戰局惡化,北部,蔣的部隊和美軍便從鴨綠江逼入東北;南部,在第七艦隊的海空力量支援下,蔣可以反攻大陸。所有這些,使毛澤東喚起一種高度的警覺:反動勢力試圖將新中國扼殺在搖籃裏,對此不能不防。

毛澤東決定從中南軍區調十三兵團開赴東北,組建東北邊防軍,以應付朝鮮戰局可能會齣現的危機。後來的事實證明,毛澤東早早地在東北投下的十三兵團這一枚棋子,對以後扭轉朝鮮戰局起瞭關鍵的作用,應瞭中國一句至理名言:有備無患。

關於東北邊防軍指揮機關的人選,毛澤東也有考慮,他原想讓能徵慣戰的粟裕擔任東北邊防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讓蕭勁光和蕭華任副司令員和副政治委員,遺憾的是這些想法沒能實現:粟裕重病纏身,在青島療養,一時不會康復,而蕭勁光在主持海軍工作,蕭華任總政副主任,因羅榮桓身體多病,蕭華在主持總政工作,二人也難以脫身。無奈,隻好先令十三兵團開赴東北。這些情況,在周恩來主持的國防會議上都進行瞭研究,鑒於東北邊防軍領導人員一時難以到職,而十三兵團司令員黃永勝又似乎難以勝任,國防會議上,林彪、羅榮桓提齣:由十五兵團司令員鄧華替換黃永勝擔任十三兵團司令員。會後,周恩來、聶榮臻將此情況嚮毛澤東匯報,毛澤東當即予以批準。這原因,一是因為鄧華確實是一員驍勇的戰將,而且有勇有謀;二是當時整個東北隻有一個四十二軍在搞生産,十三兵團必須盡快開赴東北,抓緊進行戰前訓練,再不能拖延。

毛澤東又燃起一支香煙,再次拿起鄧華、洪學智等人的報告翻閱。之後,他在桌上鋪開地圖,透過繚繞不絕的淡藍色煙霧,久久注視著朝鮮半島的三韆裏江山……是呀,朝鮮人民軍經受著嚴重的考驗,這支年輕的隊伍在美國參戰的巨大壓力下,敢打敢拼,攻陷漢城,強渡漢江,一路南下,直抵洛東江,將美國第八集團軍和南朝鮮的殘兵敗將壓縮在釜山四周。然而,形勢並不十分樂觀,正如鄧華、洪學智等人在他們的聯名報告中對戰局做齣的估計:美軍在大批轟炸機的掩護下,實施遲滯敵方攻勢,以時間換取空間的戰術,繼而拼死扼守洛東江,沿大邱、馬山、釜山、慶州的鐵路四邊形地區建立瞭環形防禦圈,扼製瞭朝鮮人民軍的攻勢,因之,“朝鮮人民軍各個擊破和殲滅敵人的機會已成過去”,加之朝鮮人民軍一路南下,補給綫延長,暴露齣戰略弱點,“估計敵人將來反攻的意圖,可能一為以一部兵力在北朝鮮沿海側後幾處登陸,做擾亂牽製,其主力則於現地由南而北沿主要鐵道公路逐步推進;一為以一小部兵力於現地與對方周鏇,抓住人民軍,其主力則在側後(平壤或漢城地區)大舉登陸,前後夾擊,如此,人民軍的處境會很睏難……”

毛澤東不停地吸著煙,目光在地圖上朝鮮東西海岸綫上往來巡睃……鄧華、洪學智的分析很有道理,恐怕不得不提防敵人從側後登陸這一手。那麼,美軍會選定朝鮮哪個港口登陸呢?是平壤以東的元山港,還是西海岸靠近漢城的仁川港,或者是南部的群山港?從位置上看,元山港與平壤在同一條緯度綫上,離南端釜山太遠,口張得太大瞭他會吞不下;而群山港又似乎距釜山較近,而且群山在西海岸,釜山在東海岸,南北相距不大,從群山登陸似乎容易形成東西平推,難以造成南北對進實施閤圍的態勢……最後,毛澤東將他的一雙銳利而智慧的目光盯在仁川港上……

“鈴鈴鈴……”電話鈴聲短促地響瞭一陣,打斷瞭毛澤東的思路。一般說來,毛澤東書房兼辦公室裏的電話是很少響鈴的,因為中央和政府的種種事務大都采用報告呈送的方式,由秘書送交他,待他閱後簽發或批示;隻有在特殊情況下,纔會有少數中央領導同誌直接把電話打到毛澤東的辦公室。

毛澤東抓起電話聽筒,便傳齣周恩來那一口帶有些淮安味道的清晰的普通話:

“主席嘛?我是周恩來……”

“哪裏還用自報傢門嘛,什麼事喲?”

“十三兵團鄧華的報告你看過瞭嗎?”

“我正在考慮這個事情……”毛澤東稍微停頓瞭一下,又說,“我看他們想得還是蠻有道理的,你看呢?”

“我這裏有個參謀,很喜歡動腦子的,最近他提醒我,麥剋阿瑟有可能在仁川登陸,實施兩棲登陸作戰……”

“噢……”毛澤東沉吟瞭一下,“那這個參謀和鄧華他們想到一起去瞭。”

“我也反復考慮過,覺得還是嚮主席報告一下好,應該有所準備……”

“你那個參謀叫什麼名字?”毛澤東問。

“他叫雷英夫,過去在……”

“你叫這個雷英夫,”毛澤東打斷周恩來的話,“噢,還有作戰部的李濤,你帶他們到我這裏來一下,要快喲!”

【二】

二十多分鍾後,周恩來、李濤和雷英夫來到菊香書屋毛澤東的辦公室。

周恩來把雷英夫嚮毛澤東做瞭介紹,毛澤東笑著和雷英夫握瞭握手:“噢,英夫,英俊丈夫,好嘛,坐吧!”

“主席想聽聽你對朝鮮戰局的分析,”周恩來對雷英夫說,“你慢慢講,不要慌。”

雷英夫剛要起立匯報,毛澤東打瞭個手勢說:“你坐嘛,聽恩來說,你認為美軍有可能在朝鮮人民軍的後方登陸?”

雷英夫點瞭點頭,錶情有些局促。他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過去由於工作關係雖然經常接觸中央領導同誌,但像這樣麵對麵嚮毛澤東同誌匯報自己對某一個問題的看法,還是第一次,並且他深知此事關係重大,因此神情不免有些緊張,甚至開口講話時嗓音微微顫抖著。

“你說說看,你是怎麼得齣這個結論的?”毛澤東又點起一支煙,注視著雷英夫。

“是這樣,我看過一些有關麥剋阿瑟的資料,麥剋阿瑟慣於島嶼作戰,而朝鮮又是半島形狀,有利於發揮他的所長……”雷英夫急促地說著,不由自主地抬手抹瞭一下額頭上沁齣的汗。

“他有什麼所長啊……”毛澤東隨口問瞭一句。

雷英夫暗自一驚,心想大意不得。他不知毛澤東這句問話是不是對他的闡述有所反感,他必須解釋清楚。

“是……是這樣,應該知己知彼,美軍有他的長處,也有他的短處。美軍海空軍力量強大,便於實施海空聯閤作戰,在島嶼作戰中,便會用海軍陸戰隊實施機動登陸作戰,前後夾擊……在二次大戰中,美軍對日軍在太平洋作戰時,麥剋阿瑟常常使用這種方法……比如,比如,噢,比如美軍在攻打馬努斯和洛斯內格羅斯島的戰役中,麥剋阿瑟便在日本人的鼻子底下,冒險從洛斯內格羅斯島實施兩棲登陸攻擊,取得勝利;還有美軍進攻呂宋島的戰役,麥剋阿瑟以主攻部隊第一軍和第十四軍在林加延灣海岸登陸,嚮馬尼拉進軍,同時以一部分兵力在蘇比剋海灣西北的海岸和馬尼拉灣南麵的納蘇格布海岸登陸,封鎖巴丹半島和科雷吉多爾島,切斷日軍的退路,並從馬尼拉的後方嚮馬尼拉進攻……現在,麥剋阿瑟的第八集團軍睏守南端的釜山港,新從美國調運來的幾個師在日本集結,沒有投入使用,如果他把這些部隊用艦艇運到朝鮮中部的港口登陸,那就既切斷瞭人民軍的退路,同時也切斷瞭運輸補給綫,這樣,人民軍就可能腹背受敵……”

毛澤東一邊聽著雷英夫的匯報,一邊認真看著地圖,後來又陷入思索,甚至當雷英夫講完瞭他都沒有立即察覺。

“你們看,美軍有可能在什麼地點登陸?”毛澤東問道,眼睛並沒有離開地圖。

“按照鄧華、洪學智和解方他們的估計,敵人在平壤和漢城兩大城市附近的港口登陸的可能性最大。”李濤考慮瞭一下說,“這樣便於敵人迅速奪取中心城市,從而影響整個戰局……”

“我看,相比較而言,在元山、仁川、群山等港口之中……”周恩來思考良久,開口說,“仁川登陸的可能性最大。”

“對對,仁川,仁川……”雷英夫跟著說道。

“那麼,仁川港是否適宜登陸呢?這個港是不是大港?海水多深?大軍艦是不是開得進去?你看過有關方麵的水文資料嗎?”毛澤東看瞭雷英夫一眼。

“這個……”雷英夫語塞,真後悔呀,他為什麼不事先想到這一點呢?一時間,他的臉頰微微發紅瞭。

“這樣吧,主席,我立即通知情報部門準備這方麵的資料。”周恩來說,“今天就談到這裏吧,主席,時間不早瞭,你休息一下嘛。”

“不忙,你留一下。”毛澤東說。等李濤和雷英夫離去後,他起身在室內踱著步,思考良久,對周恩來說:“我看這件事馬虎不得,應該立即嚮金日成通報一下,提請他們注意,對此應有防範纔對……”

“你看是否給我們的駐朝大使倪誌亮發報,讓他把我們的意思轉告金日成?”

“嗯!”毛澤東停下腳步,對周恩來說,“還要電告十三兵團,要鄧華加緊準備,一定要在八月底,最遲不得超過九月底做好一切準備工作,不可事到臨頭來不及喲!”

“最近金日成發布命令,要使八月份成為完全解放朝鮮領土的月份……”周恩來說,“而且,據報,人民軍在幾個點上已經勝利地突破瞭洛東江防綫……不知他們有沒有對敵人在後方登陸問題有所準備?但願……”

“我看形勢不容太樂觀。”毛澤東揮瞭一下手,又問:“莫斯科方麵不知對此怎麼看?”

“蘇聯駐聯閤國代錶馬立剋在安理會上提齣一個和平提案,要求停止朝鮮境內的敵對行為,同時自朝鮮撤退外國軍隊……”

“我們要錶態支持這個方案……不過,美國杜魯門是不會接受的。人民軍打到瞭洛東江,如果一停火,外國軍隊一撤齣,那不是把朝鮮交給瞭金日成嗎,杜魯門怎麼會同意呢?可是,僵持下去,對朝鮮人民軍不利,我看他們速戰速決的時機已經失去瞭……”毛澤東將煙蒂在煙灰缸上撳滅,說道,“美國侵略者手伸得太長瞭,彆個國傢的內戰,他非要遠隔重洋來乾涉,硬是想充當世界憲兵的角色。全世界那麼多國傢、人民要革命,民族要解放,這是一個潮流,它美國怎麼管得過來?到頭來一定會陷到泥塘裏而淹個半死!”

“美國的杜魯門恐怕不這麼看,他要維持美國在西方世界的威信,保全麵子,一定會在朝鮮孤注一擲……”周恩來皺著眉頭道,“一旦戰局惡化,蘇聯也不能不管,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會不會……”

“你是說第三次世界大戰?嗯……當然有這種可能,盡管美國的戰略重點在歐洲,不過,戰火是在朝鮮半島燒起的……有可能……但不可怕,美國侵略者有什麼瞭不起?原子彈又不是美國一傢有,斯大林那裏也有那件東西瞭嘛!對待挑釁者,一是不怕,二是敢打……你看,第一次世界大戰打齣來一個蘇聯,第二次世界大戰又打齣中國和東歐一批社會主義國傢,假如第三次大戰非打不可,那結局很難說,決不會是那些好戰分子的一廂情願……”

毛澤東送周恩來走齣菊香書屋時,夕陽正冉冉下落著,草坪上一片金黃。沒有風,空氣顯得燥熱。毛澤東用手掀著白襯衫抖瞭抖,有意無意地說道:“今年是咱們開國後的第一年,這個夏天好熱喲……”

周恩來停下腳步,轉身用他炯炯的目光看著毛澤東。他知道毛澤東這句話的含義,也理解毛澤東肩上的重負,但他還是說:“要熱大傢都熱嘛……”

“是嘛,杜魯門那裏也不會太涼快的,大傢一齊熱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

【三】

晚飯後,毛澤東獨自在院內散步。

其時,夕陽已垂落,暮色悄悄襲來。菊香書屋院內的草坪已變為一片暗綠,那些高大蓊鬱的鬆樹散放著一陣陣鬆脂的幽香。毛澤東的腳步在庭院青磚上靜而無聲。一個人的一生經曆可以從他居住過的地方反映齣來。毛澤東一生居住過的各式各樣房屋庭院何其多,而差彆又何其之大。他當然記得湖南韶山衝那故鄉的舊房,房前小小的池塘……還有長沙師範學校簡陋的學生宿捨……還有井岡山茅坪的八角樓以及長徵路上的營地……還有延安的窯洞,城南莊和西柏坡的農捨……以及到香山的雙清彆墅,還有纔搬到這裏不久的中南海豐澤園。所有這些住房,不但說明他一生的經曆,而且反映瞭他為之奮鬥的事業的成功程度。

中南海,這座清王朝的宮苑,如今成瞭中國共産黨中央機關所在地——最高權力的象徵移到瞭執政的共産黨身上。那麼,他的那些外部和內部的敵人對此會甘於接受嗎?不,他們當然不會接受的。蔣介石不會接受,杜魯門也不會接受……毛澤東對此是非常清醒的,他太熟悉李自成功成垂敗的曆史瞭:那個農民起義領袖,一生南徵北戰,叱吒風雲,率眾殺進北京,當瞭幾天皇帝,便被清兵入關所破,倉皇而去。那麼,如今共産黨造反也成功瞭,從延安窯洞搬到瞭中南海,首先應該警惕什麼呢?一年多前,他在新政協籌備會上就對大傢說:帝國主義及其走狗中國反動派對於他們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的失敗,是不會甘心的……誰要是放鬆這一項警惕性,誰就將在政治上解除武裝,而使自己處於被動地位。

在這種情況下,全國人民必須團結起來,堅決、徹底、乾淨、全部地粉碎帝國主義及其走狗中國反動派的任何一項反對中國人民的陰謀計劃。這些話他雖然是對籌備新政協的各民主黨派人士講的,其實主要是對他自己說的。黨中央是全國人民的首腦,而領袖又是黨中央的首腦。首腦倘若麻痹瞭,失去瞭警惕,危險性可想而知。

今天晚餐時,江青給他提瞭意見:“又是紅燒肉,還有辣子,你就不能換換胃口嗎?”

毛澤東笑著說:“紅燒肉可是好東西,延安時候,吃上一碗紅燒肉就算過年嘍,更不要說長徵。”

江青說:“老提過去,現在不同瞭,你也上瞭年紀!”

毛澤東說:“你知道老百姓的民間傳說嗎?說李自成進北京當瞭皇帝,天天吃餃子。李自成是餃子的命,我就是紅燒肉和辣子的命,你不要我吃,那不是要我的命嗎!”

江青說:“那你吃去,我可不跟你受這個罪!”

毛澤東說:“長徵的時候我對博古說過,不吃辣子就不能革命;在延安時候,我也對你說過這樣的話,你怎麼忘瞭呢?你當時不是贊同的嗎?”

毛澤東走齣內院,漫步到頤年堂院中。海棠樹翠葉在晚風中淅瀝而語,而花圃裏的鞦菊已孕齣最早的一批花蕾。要警惕啊!他再次對自己說,西藏的問題還沒有解決;西北、西南的剿匪戰鬥正在進行;潛伏的國民黨特務四處活動;各大城市的反動奸商囤積居奇,煽起糧荒,蔣介石還在颱灣臥薪嘗膽,窺伺時機……這種時候,韆萬不能頭腦發昏。

毛澤東想起有人送來報告,說準備為他在故鄉韶山修房子,還要建一條專綫鐵路;政務院也有建議要為他在天安門前塑一座銅像……不行,一律不得批準!應該警惕啊……

毛澤東停下腳步,遙望東方天際——在蒼茫的暮色裏,他看見瞭朝鮮半島繚繞不散的硝煙……

【一】

當麥剋阿瑟乘坐著他那輛凱迪拉剋牌黑色轎車,從他設在美國使館內的私人官邸開到東京第一大廈的時候,他心中那層懊惱的陰影依然拂不掉。

戰後,美軍占領日本,麥剋阿瑟選中東京第一大廈作為他的司令部駐地。這座以前曾是日本一傢保險公司的大樓,外觀雄偉。樓的對麵是天皇皇宮的護城河,河水永遠湛藍清碧,水波不興。

凱迪拉剋牌轎車穩穩停在東京第一大廈樓門前,麥剋阿瑟戎裝走下轎車,邁動著他的一雙長腿走嚮樓門,一邊漫不經心地抬起右手嚮值勤衛兵緻禮。那時候,八月下旬的暑熱在東京上空依然籠罩,街市上車輛往來穿梭,皇宮護城河水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波光。然而麥剋阿瑟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健步走嚮供他這位總司令專用的電梯,嚮樓層上方緩緩上升。這中間,他腦海裏始終縈繞不散的兩個字是:仁川。

電梯在六樓停下。麥剋阿瑟一下電梯,他的高級作戰參謀惠特尼少將便恭恭敬敬地迎上來,告訴他,參加戰略辯論會的各位將軍都已經來到會議室。

“是嗎?惠特尼?”麥剋阿瑟嘴角狡獪地閃齣一絲笑紋,轉瞬即逝。“你知道嗎?咱們腳踏的這座東京第一大廈,以前是日本的……”

“是日本的一傢大保險公司的辦公樓……”惠特尼接口道。

“保險公司……能給咱們在仁川的行動投保嗎?”麥剋阿瑟說著,嚮走廊一端的會議室走去。

自從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接受日本投降後,麥剋阿瑟這位參加過一次和二次世界大戰的頗具傳奇式經曆的美軍司令官,便掌管起瞭戰後日本的事務,當瞭事實上的日本總督,過著一種寜靜而優裕的日子。然而朝鮮內戰的爆發,對他來說有如獵犬聞到獵物的氣息,他那好戰的本性又開始鮮明地顯露齣來,尤其是杜魯門任命他當聯閤國軍的總司令,更使他躊躇滿誌,渴望在與共産黨的較量中大顯身手。在朝鮮戰事爆發後幾天內,他便登上“巴丹”號座機,冒著陰雨飛往朝鮮。那時,他又戴起瞭太平洋戰爭時他用過的軟簷軍便帽,叼起瞭那隻他用瞭多年的玉米棒子舊煙鬥。一位隨從人員對他說:“將軍,多年不見你抽這隻舊煙鬥瞭!”麥剋阿瑟自嘲地說:“在東京我不便再抽這隻煙鬥,不然,他們會以為我不過是一個農民而已,那樣的話,貴族俱樂部一定會排斥我的。”

麥剋阿瑟乘坐著“巴丹”號座機,在漢城以南二十多裏外的水原著陸。之後,他坐一輛吉普車,從南朝鮮軍隊嚮南潰逃的士兵中穿過,嚮北直駛漢江。他看到,塔狀濃煙在漢城上空升騰,迫擊炮聲隆隆不斷,南朝鮮軍隊正處在全麵潰敗之中,漢城不日將落入北朝鮮軍隊手中。這次前綫視察使他確信南朝鮮的防衛潛力已經耗盡,靠李承晚的軍隊已無法阻擋金日成的部隊沿著漢城到南端釜山的幾條公路長驅直入瞭,即使給李承晚以空軍和海軍的支援,也難以阻止北韓的攻勢,看來,必須將美軍地麵部隊投入戰鬥。於是,麥剋阿瑟立即給華盛頓發去電報:

……守住目前戰綫並能在日後收復失地的唯一保證就在於把美國地麵部隊引入朝鮮戰區。要繼續利用我們的空軍和海軍而無有效的地麵部隊配閤,就不能起決定性作用。除非在這被破壞的地區為充分利用陸海空軍聯閤部隊做齣準備,我們的使命將隻是白白犧牲生命,耗費金錢和喪失威信。在最壞的情況下,可能遭到徹底的毀滅。

不到二十四小時,杜魯門授權麥剋阿瑟使用地麵部隊。於是,麥剋阿瑟便迅速將美軍地麵部隊一批一批運往朝鮮,以遲滯朝鮮人民軍的攻勢,從而以空間換取時間,最終在釜山建立一個基地。他首先將美二十四師空運到朝鮮,繼而又將騎一師和第二十五師調去,直至將沃剋率領的第八集團軍投入。為瞭達到此目的,他徵用瞭在日本的每一條船、每一架飛機、每一列火車。然而,麵對朝鮮人民軍的猛烈攻勢,他的部隊依然節節敗退,一直退到釜山。麵對這種睏境,他一麵嚮華盛頓請求增援,要求派給他不少於五個滿員的師和三個坦剋營以及必不可少的炮兵和後勤增援部隊,以實現他開始擬定的仁川登陸作戰計劃。在這個作戰計劃中,麥剋阿瑟所選定的目標是漢城以西的仁川港,由於大潮汐的關係,預定實施日期必須放在九月中旬。這意味著他必須在短短一個多月內完成這次大規模的兩棲登陸作戰的準備工作,時間非常緊迫,但讓他不理解的是,華盛頓方麵對他的設想似乎很不放心,先是派哈裏曼和李奇微等人來東京當麵叫他陳述此次作戰計劃,他不得不費盡口舌說服哈裏曼和李奇微,使他們飛迴華盛頓以後,帶迴去的是一種仁川作戰必勝的信心,不過此後情況並不如他所預想的,參謀長聯席會議一再來電催問仁川登陸作戰計劃的詳細內容。這幾乎讓麥剋阿瑟的自尊心難以忍受。他遷怒於布萊德雷,他知道,現任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的布萊德雷不把他的計劃放在眼裏,認為這樣的兩棲登陸作戰已經過時。而麥剋阿瑟這位陸軍五星上將更瞧不起那位資曆比他淺得多的布萊德雷,他認為這個以前給喬治·巴頓做過副手後來又成瞭巴頓上司的陸軍將領不過是一個謹小慎微、慣於按上司指令辦事的庸纔,缺乏優秀軍人所必須具備的膽略。於是,在這種情緒的左右下,麥剋阿瑟並不理睬布萊德雷要求他詳細說明仁川計劃細節的電報,隻管抓緊進行實施這項作戰計劃的各項準備工作,一直到前些天,他接到參謀長聯席會議的來電通知,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將軍和海軍作戰部部長謝爾曼海軍上將飛往東京與他商談這次戰略問題。當那天下午,惠特尼將五角大樓拍來的這封電報交給正在辦公桌前批閱公文的麥剋阿瑟時,他拿起電報,眯起眼睛溜瞭一遍,之後用不屑的口吻對惠特尼也是對自己說:“他們這次來是針對仁川作戰計劃的,哼,商談?與其說是商談,不如說是來勸阻我。”說罷,他便將那一張電文拋到桌邊。

現在,在這個東京八月二十三日的上午,在他的東京第一大廈聯軍總司令部會議室裏麵,正坐等著五角大樓派來的將軍們,麥剋阿瑟將會遇到什麼樣的對手呢?他邁著堅定而自信的步子走嚮聯軍總部會議室,內心在對自己說:勝利——對於軍人來說,這個目標是不可代替的,隻有勝利!

【二】

一束陽光從高大的玻璃窗的紗帷縫隙裏射齣,將聯軍司令部會議室切為兩半。

麥剋阿瑟端坐在牆壁地圖之下,隔著長方形的會議桌,眯著眼睛端詳著眾多的高級將領。會議室裏的氣氛極為緊張,不論是五角大樓派來的柯林斯將軍和謝爾曼海軍上將,還是麥剋阿瑟麾下的空軍司令斯特拉特邁耶、參謀長阿爾濛德、海軍司令喬伊、艦隊司令斯特魯布爾以及兩棲作戰專傢詹姆斯海軍上將,還有眾多的參謀人員和副官們,任何人都不苟言笑。他們都知道,這次會議的結果如何,對於朝鮮戰局的關係極為重要。將軍們的筆挺的軍服,他們胸前的各色勛章和閃亮的軍銜徽星,更加重瞭室內緊張氣氛的嚴肅程度。

麥剋阿瑟戴著他的軟簷舊軍帽,叼著他的玉米棒子煙鬥,傲視著麵前的將軍們。他在下意識裏覺得戰爭一次次地將他推上世人注目的舞颱,而眼前這些威風凜凜的將軍們,不過是一批有些吹毛求疵的觀眾。所不同的是,眼前還輪不到他齣場。他抽著煙鬥,眯縫著眼睛,以充滿自信的主角姿態傾聽著彆人的發言。

一位身體矮壯的海軍參謀人員振振有詞地提齣他代錶海軍方麵錶述的觀點,大概是因為稍有緊張,他的下巴緊綳,神經質地抽搐著。他不容置疑地說:“我們認為,有兩個因素使仁川登陸作戰成為一次冒險,這兩個因素是潮汐和地形。我們查閱瞭海軍水文研究材料,發現仁川港潮水漲落的平均差高達二十點七英尺,毫無疑問,這樣的潮水落差幾乎可以成為世界最高紀錄……由於月球位置關係,在我們預定進攻仁川的那天,潮水漲落差度將超過三十英尺。當仁川的潮水處於低潮時,多少世紀以來由黃海海水衝積而成的堤岸在某些地方從海濱嚮海港伸齣遠達兩英裏。隨著潮汐的起伏,潮水衝過進入海港的水道飛魚海峽時,速度可達每小時六十英裏。而飛魚海峽是狹窄和彎麯的,它不但成為敵方布雷的一個理想地點,而且在一個特彆容易受到攻擊的地點上任何一艘沉船都可以封鎖這個海峽,使登陸的艦隻不能通行……”

當這位矮壯的海軍參謀陳述瞭自己的觀點坐下後,大概是由於激動,胸脯大幅度起落著,兩頰泛起紅潮。也許他是讓仁川的冒險行動嚇的吧?麥剋阿瑟斜睨著那位參謀,暗自想到,海軍曆來謹小慎微。冒險?笑話,戰爭本身就是要冒險,不會有什麼保險公司為戰爭來保險的。他本想立刻插上兩句話,但還沒齣口,另一位海軍研究專傢又開始接著發言——海軍方麵看來是準備得很周到的。

“……到瞭預定作戰的那天,海水的第一次漲潮高峰將齣現於早晨六時五十九分,下午的高潮則在晚上十九點十九分齣現,那就是說,在日落半小時、高潮之後兩小時內,多數擔任進攻的艦艇將在仁川泥岸的淺水域中擱淺在軟泥灘上而成為岸上共産黨炮兵容易擊中的目標,直到下次潮水到來,他們纔重新浮起來——如果到那時他們還有可能浮起來的話……”

那位海軍專傢說到這裏,麥剋阿瑟發現與會的海軍上將謝爾曼嘴角掠過一絲嘲諷的笑紋。於是,麥剋阿瑟也同樣報之一笑。他不知道他是笑海軍方麵言之有據的論述呢?還是笑謝爾曼的得意。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否決仁川作戰計劃,而怎樣做到這一點呢?他狠狠抽瞭一口煙鬥,讓淡淡的煙霧籠罩著自己思索的臉。

果然謝爾曼海軍上將開口瞭,似乎是在歸納海軍方麵的結論:“實際上,兩棲部隊在早晨僅有大約兩個小時的時間來完成有效地壓製仁川港口月尾島的火力的復雜任務,隻有兩小時……但是不要忘記,月尾島高三百五十英尺,而且有重兵把守,控製著仁川全港,並有一條長堤連接著大陸——敵方增援部隊和物資可以迅速集結……除此之外,登陸攻擊戰將不得不在城市中心區展開,那裏的每一座建築物都可能為敵軍提供一個堅固的抵抗據點……”

謝爾曼海軍上將講到這裏,停頓瞭片刻,然後雙手按著桌麵,下結論說:“如果把一切地理上的和海軍方麵的不利條件都列舉齣來的話——那麼仁川樣樣具備!”

海軍這幫狗崽子們……望著謝爾曼海軍上將自負的神態,麥剋阿瑟暗暗想到,他們總是從他們自以為權威的海軍專業方麵提齣似乎讓你無法反駁的理由,來阻撓與陸軍的配閤作戰。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他從尼米茲海軍上將那裏早已領教瞭這一套。記得中途島大捷後,他曾嚮華盛頓提齣一個大膽計劃,要求藉用尼米茲的一個陸戰隊兩棲作戰師和一艘航空母艦直接對日軍占領的拉包爾實施兩棲攻擊,他相信他能以一頓快餐似的短暫時間攻占拉包爾。但這個齣色的作戰計劃竟遭到海軍方麵的衊視,他們想自己露一手——尼米茲也提交瞭一份作戰計劃,建議由海軍和陸戰隊來攻占拉包爾……媽的,他們總是要強調海軍的重要,一有機會就想指揮陸軍,甚至不惜要挾你,媽的……現在這個謝爾曼還是這副盛氣淩人的樣子,不過,如今是我任聯閤國軍總司令,再不像太平洋戰爭中那樣,將太平洋戰區分為兩個獨立戰區,由他和尼米茲分彆指揮瞭,那真是可笑。

謝爾曼是這樣,那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呢?柯林斯將軍對他這個同僚是不是會客氣些呢?麥剋阿瑟將銳利的目光轉嚮柯林斯將軍,不用說,現在輪到柯林斯闡述自己的論點瞭。

“從陸軍方麵來說,我認為你所選定的登陸地點仁川……”柯林斯咳嗽瞭一下,以示強調下一句話的重要性,“距離沃剋的第八集團軍的防禦戰區太遠,對圍攻沃剋的敵軍團不能産生迅即有力的直接影響……而且,由於你所能得到的登陸部隊數量有限,正如你的計劃中所準備做的那樣——要想完成這次大規模的戰略行動,你就必須從沃剋那裏將海軍陸戰隊第一旅撤下來,投入仁川,而沃剋那裏本來已經十分吃緊的形勢,會因為這種調動變得更加危急,也許會被敵人乘虛攻破釜山防綫……退一步說,假如你順利地攻占瞭漢城,如此遙遠的距離,能否與沃剋聯係上,造成南北閤圍態勢,是很令人懷疑的,很可能你的為數不多的登陸部隊,會陷入漢城地區處於壓倒優勢的敵軍手中遭到毀滅……”

麥剋阿瑟聽完柯林斯的發言,完全感覺到瞭柯森斯為他描繪的仁川登陸後的災難前景是多麼可怕……此刻,他不禁想起四十多年前他剛從西點軍校畢業後開始在陸軍服役的生涯時,他的父親阿瑟·麥剋阿瑟將軍對他講的話。當時父親拍著他那不到三十歲的年輕有力的肩膀,對他說:“道格拉斯,大膽地指揮你的部隊,危急時刻要果斷,甚至需要專橫,記住:不要迷信軍事會議——軍事會議往往産生膽怯心理和失敗主義……”

“那麼,柯林斯將軍,”麥剋阿瑟揮瞭揮手中的煙鬥,微笑著問,“既然仁川登陸如此危險,還有什麼更好的可以取代的方案嗎?”

“我認為——請原諒我的直言——應該放棄仁川登陸計劃,而把我們的目光從仁川港嚮南移動……我是說,群山港……”柯林斯說到這裏,把頭轉嚮瞭海軍上將謝爾曼。

“毫無疑問,群山港比仁川港更具備登陸的條件,那個港口天然障礙物不多,與沃剋的防區較近……應該重新擬定一個計劃……”謝爾曼響亮的聲音迴蕩在大廳上空。

會議室裏霎時一片靜寂,聯軍參謀長阿爾濛德不安地扭動著身子,眾人的目光注視著麥剋阿瑟。他不慌不忙地又一次點燃玉米棒子煙鬥,心想:是時候瞭,一個將軍到必要的時候,也應該具備一個天纔演員的錶演能力。於是他正襟危坐,滔滔不絕——

“諸位將軍,我確認,北朝鮮的軍隊已大部隊集結在沃剋負責的釜山環形防綫周圍,他們對仁川的防務未曾做到應有的準備——我們空軍的偵察已初步證實瞭我的預料。你們提齣的有關仁川登陸不能實施的種種理由,在我看來恰恰是保證此戰齣奇製勝的因素。敵軍司令官將會這樣推理:沒有人會如此魯莽地做那樣的嘗試。那麼,這種嘗試就會達到齣奇製勝的效果。這使我想起一七五九年,德濛特卡爾姆侯爵認為沒有一支軍隊能攀登上築有圍城的魁北剋以南的險峻河岸,因此他把堅強的防禦力量集中在該城以北比較容易受攻擊的河岸上。但是詹姆斯·沃爾夫將軍帶領小股人馬果真開進聖勞倫斯河,而且攀上瞭那些高岸,打瞭一場十分漂亮的勝仗。由於他順利攻占瞭魁北剋,實際上結束瞭法印戰爭。現在我願意做這樣一個類比:北朝鮮人好比是德濛特卡爾姆,他們認為仁川登陸是不可能的;而我,好比是沃爾夫,可以齣其不意地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沃爾夫能攀上魁北剋以南的險峻河岸,那麼,你是否肯定能登上仁川呢?”海軍上將謝爾曼說,“要知道,軍艦在退潮的泥灘上是不會有什麼作為的,對於仁川港不利的自然條件,將軍可不能視而不見。”

“是否可以考慮群山呢?我再一次提醒你,麥剋阿瑟將軍。”柯林斯緊接著說。

“唔,是這樣,”麥剋阿瑟繼續雄辯地述說著,“海軍方麵提齣的關於潮汐、地形等方麵的不利條件確實是實質性的和中肯的。但這些不是不能剋服的。在太平洋戰爭中,海軍在我的指揮下,經常在差不多相同的睏難條件下多次發動兩棲登陸戰……至於在群山登陸的建議,它的確可以排除仁川方麵的危險性,但它將收不到實效,這不過是一次側翼運動,其結果隻能做到在沃剋防區的左邊與他的部隊掛鈎,與其如此,不如直接派軍隊到沃剋防區去,幫助沃剋堅守釜山,而堅守或是正麵推進,都意味著一場代價高昂的血戰,充其量不過使敵人後退而已。但是,奪取仁川和漢城將會切斷敵人的補給綫並封鎖半島的整個南部。敵人的弱點就在於他的給養情況,每嚮南進展一步,他們的運輸綫就拉得更長。敵方幾條主要的補給綫是從北方嚮漢城匯聚,再從漢城伸展到前綫幾個戰區。奪取漢城後我們就可以使敵人往返的補給係統完全癱瘓,這也將使目前同沃剋戰區對峙的敵軍的戰鬥力癱瘓下來……”

麥剋阿瑟講到這裏,停歇瞭一會兒,看到與會諸位將軍都不再說什麼,他明白瞭自己的發言取得瞭預想的效果。最後,他說:“假如我的估計是不正確的,同時,萬一我陷於無力應付的防守地位,那我本人將親臨現場並在我們的部隊慘遭挫摺以前立即把他們撤下來。那時唯一的損失隻不過是我個人職業上的名譽而已。但仁川之戰不會失敗。”

麥剋阿瑟結束瞭發言,全場寂靜無聲。麥剋阿瑟甚至也為自己最後的話感動得雙目濕潤。這最後的話確實收到瞭錶演效果——將軍以他個人的職業名譽在擔保,還有什麼不可以放心的?但是,果真如他所說的,萬一陷於無力應付的防守地位,他會在慘遭挫摺前將部隊撤下來嗎?如果軍艦擱淺在退潮後的泥灘上呢?不過,海軍上將謝爾曼和陸軍參謀長柯林斯打消瞭自己的疑問,他們被麥剋阿瑟的雄辯徵服瞭。於是,謝爾曼站起來對麥剋阿瑟說:“你贏瞭,夥計!”

“我們將把你的計劃報告參謀長聯席會議,看起來,它是可行的。”柯林斯也錶瞭態。

麥剋阿瑟朝謝爾曼和柯林斯投去感謝的目光,他那瘦削的臉龐上顯齣勝利者的微笑。但是,他心裏的一塊石頭始終在懸著——他非常清楚,他把巨大的賭注押在仁川上,那麼成功的把握會有多大呢?上帝——他在心裏默默地念道。

【三】

當麥剋阿瑟在日本佐世保登上“麥金利”號旗艦的時候,海麵上正是颱風肆虐的世界。戰艦在波濤上劇烈顛簸著。麥剋阿瑟從他的艙室裏透過舷窗望著海麵上聳如山峰的巨浪。狂風和海浪撲打著戰艦,一片天昏地暗。這情景給他不安的心情又籠罩上一層不祥的黑色。

這是一九五○年九月十二日。

一切按他的原定計劃實施。他動用瞭留駐日本的美軍第七師和海軍陸戰隊第一師執行仁川登陸戰的任務。他將這兩支部隊編為第十軍團,由他的參謀長阿爾濛德將軍指揮。為瞭彌補從沃剋的釜山防綫撤下來的海軍陸戰隊第一旅所造成的防綫空虛,他將第七師的一個團派往釜山,留作預備隊。為瞭使第七師達到滿編,他又將從南朝鮮招募的八韆名南朝鮮士兵編入美軍第七師,就這樣東拼西湊,總算拉起瞭一支兩棲登陸的隊伍。

然而,就在總計劃的一切細節準備就緒、海軍陸戰隊和美軍第七師即將登船嚮仁川進發之際,他接到瞭參謀長聯席會議從華盛頓發往東京的電報——

我們以十分憂慮的心情注意到最近朝鮮事態的發展趨勢。我們同意盡早在朝鮮發動反攻,但我們全麵考慮各種因素,包括我們顯然幾乎已將所有能搞到的預備隊都派給瞭第八集團軍這一點,我們希望,一旦計劃中的行動按預定時間開始,請你估計一下這一行動可實施的程度和成功的可能性……

當天晚間,麥剋阿瑟讀到五角大樓的這封來電抄件時,他氣得暴跳如雷。媽的,在大軍即將齣動之際,又提齣能否成功的問題,這是為的什麼?華盛頓當權者都發慌瞭嗎?是杜魯門總統嗎?還是那個剛接替約翰遜任國防部長的馬歇爾?或者是布萊德雷?也許僅僅是一種藉口,以便萬一這次行動失利他們好推卸責任?麥剋阿瑟又讓參謀人員查閱早些時候參謀長聯席會議發來的電文,參謀人員為他找來瞭八月二十八日的電報,也就是麥剋阿瑟在戰略辯論會上說服謝爾曼、柯林斯之後,在謝爾曼、柯林斯二位飛迴華盛頓嚮五角大樓做瞭詳細匯報後,五角大樓拍來的電報。麥剋阿瑟再次注意到,這封電報批準進行兩棲登陸,但字裏行間顯齣他們對仁川登陸有很大保留:

我們同意進行準備工作,由兩棲部隊在朝鮮西海岸實施具有轉摺意義的作戰行動。如果查明仁川附近敵防禦薄弱,這一作戰行動可在仁川實施。如果能在仁川以南找到一個有利的海灘,也可在那裏實施。我們還同意進行準備工作……由群山附近的兩棲部隊實施一次閤圍作戰……

群山!又是群山!他們從來就沒對仁川抱有信心。這個謝爾曼和柯林斯,他還以為早已將他們說服瞭呢!但他們還是把群山當寶貝送給瞭布萊德雷。媽的,騙子!還有布萊德雷,一個軍人政客、滑頭!要是喬治·巴頓在五角大樓就不會有這些麻煩瞭。看看布萊德雷考慮得多周到:如果我麥剋阿瑟在仁川勝瞭,他會說,是我們批準你的作戰計劃;如果仁川敗瞭呢?他會說,早就告訴你應該考慮在群山登陸嘛!看看,就這麼一個膽小怕事的嬌小姐,杜魯門居然給他的軍銜上添瞭一顆星——也成瞭五星上將!唉,五星上將也要和日元一樣貶值瞭!

“麥金利”號在海麵上顛簸著。猛烈的颱風使麥剋阿瑟無法登上甲闆。他憑著舷窗眺望著海麵,暗自擔心:莫非厄運真要降臨嗎?也許他一開始就不該想入非非,搞齣這麼一個連他自己司令部上上下下都無一人贊同的登陸計劃?但是,魚雷已經射齣,看它在什麼目標爆炸吧!

所幸的是,第二天——九月十三日,颱風停止瞭,海麵上風平浪靜。“麥金利”號飛速駛嚮登陸艦隊的會閤海域。到傍晚,在中國大陸地平綫上太陽西沉的方嚮,黃海的波濤奔騰而來,拍打著戰艦的船舷,仿佛在告訴:仁川已經不遠瞭。

夜半時分,麥剋阿瑟走齣艙室,來到甲闆上。全艦實行燈火管製,從船頭到船尾不見一星火光。守在軍艦崗位上的士兵們沉靜而緊張。艦船全速嚮仁川前進。麥剋阿瑟在甲闆上巡視瞭一圈,然後站在船頭眺望著茫茫海麵。二次大戰中,他曾經多次指揮過兩棲登陸作戰,每一次他都跟隨艦隊親臨戰場……而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登陸作戰都更為錯綜復雜。第二天淩晨,艦隊將不得不冒著月尾島上的炮火,在漂移不定的沙洲上穿過飛魚海峽,沿著橫跨海港伸展兩英裏長的泥岸邊緣前進。明天的一切將完全由他負責,而結果將會如何呢?

麥剋阿瑟無法安睡。他吩咐人將他的作戰參謀惠特尼叫到自己的艙室來。惠特尼是他的左右手,麥剋阿瑟對他格外信賴。在他心情最緊張的時刻,他無法安靜下來,他需要有人陪伴他。

惠特尼從沉睡中被人喚醒,來到麥剋阿瑟的艙室。麥剋阿瑟瘦長的身子在艙室裏來迴踱著,一邊滔滔不絕地嚮惠特尼演講著:

“你看,此戰的關鍵在於它的突然性,在於敵人的沒有準備……兩個小時的時間,從潮水上來到落潮,兩個小時,的確很緊張,但是我的陸戰隊會迅速登陸的……我們可以先齣動航艦上的飛機,轟平月尾島上所有的工事,讓敵人沒有還手的能力,就像日軍偷襲我們珍珠港所乾的那樣……但是,為什麼所有的人——參謀長聯席會議、布萊德雷、柯林斯、謝爾曼,乃至我的參謀長阿爾濛德和我司令部裏幾乎所有的——每個人都反對我的計劃?冒險,當然是一次冒險!成功的可能性也許隻有韆分之一,但是當我得到瞭這韆分之一的機會,那剩餘的九百九十九就沒有任何意義瞭,它們會成為我勝利的陪襯。再說一遍,勝利寄托於敵人的沒有防備,因此這無異於一次賭博、一次巨大的賭博!我們擔心的是這次作戰計劃的保密程度如何?保密是否嚴密,決定此戰是否成功。假如我們在仁川遇到預先準備的堅強的防禦,登陸就會一敗塗地,從而釀成一場軍事大災難。會不會泄密呢?你看呢惠特尼?要知道那幫新聞記者們——華盛頓的、東京的,總是像一幫蒼蠅似的嗡嗡地追逐我的新聞發布人……一旦作戰計劃稍有泄漏,後果不堪設想……”

惠特尼坐在一旁,傾聽著他的司令官的演講,感到麥剋阿瑟精神的極度緊張。一直到夜裏兩點半鍾,麥剋阿瑟終於筋疲力盡瞭,纔結束瞭神經質般的演講,在惠特尼的勸說下,上床睡覺瞭。

兩小時後,艦隊嚮仁川發起進攻。

第二章 有時,戰場也會被當作賭場——麥剋阿瑟在仁川投下巨大賭注

一九五○年十月四日午後不久,一架銀灰色的蘇製民航飛機從西安機場呼嘯著起飛瞭。

當時,古都西安還沉浸在建國一周年紀念日的節日氣氛中,沒有什麼人注意到這架特殊的飛機。然而,細心的機場塔颱工作人員還是會覺得奇怪:幾十分鍾前,這架由北京突然飛來的客機剛剛降落,機械師匆匆對飛機進行瞭一番例行檢查,緊跟著,飛機又駛嚮跑道,疾速起飛——是來接什麼大人物吧?塔颱工作人員用驚奇而又不安的目光,注視著這架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的飛機。若乾年後,這位塔颱工作人員偶爾打開剛剛齣版發行的《彭德懷自述》,他纔明白:四十年前他在西安機場見到的那架匆匆來去的飛機,機艙裏坐的是當時的西北軍政委員會主席彭德懷。

飛機從西安機場呼嘯而起,穿雲破霧,飛往東方。

偌大的機艙裏,端坐著彭德懷,還有他的一位隨行秘書,機艙裏顯得空蕩蕩的,這使彭德懷多少感到有點落寞。

十月一日,彭德懷齣席瞭西安市人民慶祝國慶一周年和譴責美帝國主義入侵朝鮮和我國領土颱灣、聲援朝鮮人民抗美救國鬥爭的遊行示威大會。一個大會兩項內容,又要歡度國慶,又要遊行示威——既要和平,又要備戰,這本身就使國慶的節日氣氛添加瞭一種火藥味兒。接下來幾天,他都和西北軍政首腦一起,緊張地研究開發建設大西北的規劃,滿腦子塞滿瞭玉門的油田、河西走廊的交通、八百裏秦川的農業發展……就在這時候,中央從北京派來專機,命他火速赴京。一切都是和打仗時那樣緊張匆忙,他甚至沒來得及迴傢嚮夫人浦安修道個彆,沒來得及帶上洗漱用具,便和隨行秘書一起,收拾瞭一摞有關西北經濟建設方麵的資料,匆匆登機齣發瞭。

彭德懷靠在飛機座椅上,腦子裏一時無法安靜下來。中央命他緊急赴京——是什麼任務呢?他猜不透,無論如何,也得有所準備。看來,他讓秘書帶上有關西北經濟建設的資料是對的,萬一毛澤東要聽聽他這個西北方麵大員的施政匯報,他要是沒有準備可就不好嘍!

“小劉,那個關於開發西北的規劃綱要你帶瞭沒有?”彭德懷問秘書,發現這個年輕的秘書正在機艙裏東張西望——顯然他是第一次坐飛機,對飛機裏的一切都感到新鮮。

“帶瞭,彭主席,你要嗎?”秘書打開公文包,找齣那份規劃草稿交給彭德懷。

彭德懷接過來,就著舷窗口的光亮,細心地看起來。看過後,他把草稿放在一旁,發現秘書已經到機艙過道的另一邊座位上,從舷窗口嚮外邊的天空眺望。

是啊,連彭德懷自己也沒坐過幾次飛機,怎麼會感到不新鮮呢?幾十年帶兵打仗,一雙腳走遍四方,今天居然坐上瞭飛機——革命成功瞭嘛!不過,還是毛主席說得對,奪取全國勝利,這隻是萬裏長徵走完瞭第一步,以後的路更長更艱難……要讓人民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把我們國傢建設得日益強大,不容易喲!

彭德懷俯嚮飛機舷窗,嚮外眺望。飛機在平穩地飛行,似乎使人感覺不到它的速度。他看見白雲在日光照耀下,像金黃的錦緞,緩慢地舒捲著。白雲下,隱約可見山巒、大地和銀帶狀的河流……他側頭嚮西望去,隻見蒼茫一片……大西北呀,多少年來,數百次戰鬥:百團大戰、東渡黃河、保衛延安、攻剋太原、進軍新疆……解放瞭這片土地,如今,建設西北的重擔在肩上,更讓他寢食不安。他確信,此次中央召他進京,定是有關西北建設的問題。

“彭主席,這蘇聯老大哥的飛機真不錯,飛機上還有廁所呢!”秘書一句話,使彭德懷轉過臉來。彭德懷寬厚地一笑,沒說什麼。他知道,秘書是用這種方式來提醒他:這架飛機上有廁所,要解手沒問題,可彆憋著。

彭德懷繼續憑窗眺望。陽光在機翼上一閃一閃,直晃他的眼睛。他眯瞭一會兒眼,想起他建國後第一次坐飛機的事。那是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底,他和張治中一起從鄭州飛往烏魯木齊,那次坐的是一架老式運輸機,遇上氣流,飛機顛簸得比較厲害。不過,他的身體很強壯,沒什麼感覺,倒是張治中稍感不適,不過,張治中和他一見如故,談興很濃,所以也把不適感衝得差不多瞭。記得當時他倆圍繞西北話題,談的範圍很廣:山川形勢、物産天候、人文風尚、民族關係、曆代統治者軼聞,等等,他對張治中的淵博知識欽佩不已。記得飛機飛臨大西北的茫茫戈壁灘上時,張治中對他說:“你是個湖南人,你可知道曆史上還有個你的湖南老鄉治理過新疆?”

“你是說那個左宗棠?”彭德懷點頭道,“是的,左宗棠是湖南人,當時他帶去的三湘子弟不少,以後子孫繁衍,越來越多……恐怕現在新疆的漢族人裏,能找到左宗棠的後裔呢!”

“左宗棠入疆是一八八○年,距今近七十年瞭。”張治中沉思地說,“但是他的遺跡尚存,由隴東經河西到新疆,一路上還殘存閤抱的老柳樹,當地人稱‘左公柳’。他駐防哈密的房捨雖已傾圮,但柳樹還在。左宗棠進駐新疆時已年近古稀,他‘輿櫬齣關’,決心很大。他曾錶示以必死的決心收復伊犁,平定南疆。當時清廷代錶崇厚無知無能,擅自簽訂喪地條約。沙俄占據伊犁地區,拒不交還。南疆又有阿古柏之亂,形勢是很危急的。但由於左宗棠決策正確,平定南疆後分兵北進,準備收復伊犁,同時配閤以外交談判,終於使沙俄知難而退,重訂條約,退齣伊犁。看起來,這位左宗棠還是愛國英雄呀!”

“左宗棠是有功於國傢,可是他也曾鎮壓過農民起義。”彭德懷說。

“是呀,左宗棠平迴,是進行瞭民族鎮壓,不過……”張治中說,“一般人以至近代史學傢都習慣於把曾國藩、左宗棠、彭玉麟、鬍林翼並稱,這是不公道的。曾、彭、鬍都隻有反動的一麵,而無愛國的一麵,但左宗棠為保全新疆這塊一百六十多萬平方公裏的領土立過功,這是不應該抹殺的……”

“你說得有道理,”彭德懷點頭道,“看起來,我這個湖南同鄉還是有光榮的一麵……”

是有道理呀……彭德懷麵對飛機舷窗外的浩瀚雲海想到:曆史是對任何一個政治傢、軍事傢不偏不倚的,功與過的標準,看你是否於國於民有利,隻要你為國為民辦瞭好事,曆史是不會忘記你的……不是還有關於“左公柳”的傳說嗎?封建王朝的大臣尚能做到這些,那麼今天,共産黨人更該加倍為人民謀利益,人民為天——永遠不能忘呀……

彭德懷齣身農民,他八歲喪母,父親臥病不起,傢貧如洗。記得他剛滿十歲那年,正月初一,有錢人傢賀年的鞭炮連天響,他傢無粒米下鍋,祖母便帶著他和四歲的弟弟去討飯。老祖母那年七十六瞭,白發蒼蒼,扭著一雙小腳,領著兩個小孫孫去挨傢乞討……這情景使他每憶及此就黯然神傷。他從小吃過不知多少苦,打柴、扛工、種地、挑堤,飢一頓飽一頓……他最知農民的苦楚。而且他還清楚:西北的農民更苦。記得有一年他渡黃河時,遇到幾位黃河邊的挑夫,他雇用這些挑夫為部隊做些事,除瞭付工錢外,還給他們每人飽吃瞭一頓白饃和牛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告訴他,他已經有三十年沒吃過肉瞭——上一次吃肉還是三十多年前,為縣太爺抬轎子,抬瞭幾十裏,縣太爺開恩,賞瞭一頓飯菜,菜裏有些肉,從那以後,再沒吃過肉。這些年來,彭德懷率部隊轉戰,所到之處,無論是陝北,還是晉綏,或是甘肅寜夏,到處遇到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貧苦農民。有的人傢全傢人隻有一席破棉絮,炕上連一領席子也沒有,不過是燒一炕沙子,躺在上麵當褥墊……唉,現在,他彭德懷從過去的一個要過飯的小叫花子,成瞭掌管西北軍政事務的一把手;踩過牛糞的赤腳,如今穿著皮鞋踏在民航飛機的地毯上……但是,人民的疾苦他一刻也不能忘懷。

飛機的機身抖動瞭一下,使彭德懷感到一種懸空感。飛機開始降低飛行高度瞭。他看瞭看手錶,已是午後三點四十分,這麼說,再過一會兒就要到北京瞭。他把那份開發西北的規劃綱要交秘書放好。一側身,他看見前排座椅上的手袋裏有份報紙,他探過身去將報紙抽齣——是隔日的《人民日報》,他漫不經心地翻開,一行觸目的黑體大字跳入他的眼簾:《強烈抗議美國及其僕從國軍隊悍然越過“三八綫”侵略朝鮮》……奇怪,這張報紙他是看過的,怎麼現在感到有些異樣?於是,他又開始猜想中央召他赴京的目的。會不會……他忽然想起本年度八月下旬毛澤東曾給他發過一次電報,那封電報的內容是:德懷同誌:為瞭應付時局,現須集中十二個軍以便機動(已經集中瞭四個軍),但此事可於九月底再做決定,那時請你來京麵商。毛澤東。此次進京,會不會與八月底那封電報有聯係?當時他接到毛澤東的電報後,曾和十九兵團司令員楊得誌和二十兵團司令員楊成武打過招呼——不過電報又講此事可於九月底再做決定……現在是不是為瞭這件事?這麼說,是和朝鮮戰局有關?不過,彭德懷又想,中央不是已將十三兵團派往東北兩個月瞭嗎?而且,當時他曾看到過軍委對粟裕、蕭勁光、蕭華等東北邊防軍領導人的任命,後來又聽說東北邊防軍的機構沒有建立起來,現在會不會是要增兵東北?如果真是這麼打算,看來時間會很緊的,而十九兵團還在搞生産,還有大批老兵復轉……這個工作還很艱巨呢,韆軍萬馬齣動——談何容易喲!彭德懷思前想後,難以猜度中央的意圖。他不知到北京後,毛澤東會不會即刻見他——根據中央命他緊急進京的緊迫程度,他覺得毛澤東會立刻召見他的。隻是當時彭德懷沒有想到會命他率兵赴朝,此事中央當初極為保密,連中央領導同誌的傢人都不能泄漏;而且,彭德懷按常理推斷,如果需要幫助朝鮮同誌,率先齣動的必是十三兵團,而十三兵團大都是原來隸屬第四野戰軍的主力部隊,如果要派一位大將率部齣徵,那首先應該是點到林彪嘛……

就在彭德懷這樣沉思之際,一位模樣俊俏的機組女乘務員同誌嚮他走來:“首長,北京到瞭。飛機就要降落地麵,請您係好安全帶。”

四點多鍾,飛機平穩地降落在北京西郊機場的跑道上。彭德懷清楚地感覺到飛機降落架的輪子接觸地麵的震動聲和隨之而來的輪胎與跑道的劇烈摩擦。發動機的響聲漸漸減弱,飛機停在候機樓前一處寬闊的停機坪,彭德懷和秘書起身走下飛機。臨下飛機前,彭德懷微笑著嚮那位漂亮的女乘務員握手道彆,並對她開玩笑說:“等我迴西安去的時候,我還想坐你管的飛機,到時你可不要不認識我喲!”女乘務員笑答:“歡迎首長再來!”不過,她的確不認識這位默默乘機的寬厚的長者。

中央辦公廳的一位負責同誌已經等候在停機坪,彭德懷一下飛機,就聽到前頭迎接他的人說:“彭總,我們來接您去中南海……”

“是去見毛主席嗎?”彭德懷邊問,邊走嚮停在附近的一輛黑色小轎車。

“中央正在開會,讓您一下飛機就去……”

【二】

當彭德懷邁著穩健的步子走進頤年堂會議室時,政治局擴大會議正在進行。毛澤東看到彭德懷走進來,笑著嚮他招呼道:“老彭呀,你是準時到達……我們催你趕快來,是很急喲,可是也沒得辦法,是美帝國主義不讓我們休息嘛!”

彭德懷嚮毛澤東點頭笑笑,說:“讓我一分鍾也不耽誤,立即進京——你的命令一下,我傢裏就是著瞭火,也得趕來喲!”

“你傢著不著火我管不瞭嘍,現在是我們的朝鮮鄰居傢著火瞭……鄰傢著火瞭,我們還能安之若素嗎?現在開會就是討論這個事——齣兵朝鮮,你老彭也要準備發言喲!”

彭德懷找椅子坐下,將那裝有西北經濟建設規劃草稿的文件包放在桌上,心想:這包東西看來用不著瞭。他環顧四周,發現除中央政治局委員以外,被擴大來參加會議的幾乎都是解放軍高級將領——與其說是政治局擴大會議,倒不如說是一次最高軍事會議。不管怎麼樣,還是先聽聽彆人的發言吧!忽然覺得肩膀被誰捅瞭一下,一扭頭,看見是坐在他右邊的高崗。高崗嚮他湊過臉來,悄聲說瞭一句:“老彭,你要有所準備呀……”

“怎麼?”彭德懷不解其意。

高崗嚮他點點頭,頗有深意地一笑,再不說什麼瞭。

彭德懷憋不住,還想再問高崗。他知道,高崗是東北人民政府主席,也是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據說他還深得斯大林的賞識,也許他早已得到什麼消息?

“你是哪天來京的?老兄?”彭德懷問。

“好幾天嘍。”高崗答。

“中央已經決定齣兵朝鮮?”彭德懷又悄聲問道。

高崗搖瞭搖頭,端起茶杯呷瞭一口茶水。片刻,他告訴彭德懷:“現在還沒下最後決定。”

“為什麼?”彭又問。

“有不同意見嘛……再說,這可是個大事,搞不好要齣亂子,應該慎重呀……”

“你說有不同意見?是哪些人?”

“絕大多數人都擔心……毛澤東也不例外。”

“你呢?”彭德懷直視高崗。

“我是反對派。”

“誰堅決主張齣兵?”

“毛澤東。”高崗說罷,將目光嚮毛澤東那邊一瞥,發現毛澤東正注視著他。

“我說高崗喲,你們不要開小會……我很想多聽聽你的意見——高高的山崗上,站得高就看得遠嘛!”毛澤東笑著對高崗說。

頓時,與會人員的目光都轉嚮高崗。高崗被毛澤東將瞭一軍,隻好開口道:“我還是那個意見:要慎重。我們國傢已經打瞭二十多年仗,現在剛剛統一,元氣還沒有恢復,再打,怕是經濟上負擔不起。現在是政權到手,百廢待興。打仗又不是用拳頭,要花錢呀……還有林彪那個意見我認為也應該認真考慮,我軍裝備落後,大都是繳獲日本人的三八大蓋。美軍一個軍有各種火炮一韆五百門,我們一個軍纔不到二百門,坦剋更少。如果沒有三倍、四倍於美軍的炮兵和裝甲兵,是頂不住的,一旦頂不住,美軍打過鴨綠江,那後果就不堪設想瞭……我看是不是加強東北邊防為好,免得引火燒身……”

“防?怎麼個防法?”周恩來插話道,“積極進攻是更好的防……我們鴨綠江一韆多裏防綫,需要多少部隊?而且年復一年都得準備打,不知它哪一天打進來……既然早晚都要打,我看還是早打為好……跟美國這一仗,看來是不可避免的瞭,最近根據法新社透露,美軍結束朝鮮戰爭後,將去保護亞洲的各個極為重要的地區,這些地區包括颱灣和印度支那。果然如此的話,就會逼使我們在颱灣和越南同他們較量。既然美國決定從三個主要方嚮來實行對中國的進攻:朝鮮、颱灣和越南,那我看,我們還是選擇朝鮮為好,理由是朝鮮北方多山地,對美軍機械化行動不利,便於我軍打運動戰,而且,朝鮮與蘇聯接壤,也便於我們獲得蘇聯的援助……老大哥的援助還是不可缺少的嘛!”

“要我看,既然早晚都要打,那不如晚點打好。”高崗振振有詞道,“美國戰爭潛力很大,從他們的南北戰爭結束到現在,將近一百年來美國本土沒有遭受到戰爭破壞,成為世界上工業最發達的國傢,彆忘瞭,美國的鋼産量每年達到八韆多萬噸,超過我們一百四十多倍。不要說還有原子彈。我們呢,大傢都知道,百孔韆瘡,百廢待興,剛剛解放,絕大多數新解放區的土地改革還沒搞完,許多邊遠地區的土匪、特務和國民黨國隊的殘餘武裝還沒肅清。不如等我們經濟發展瞭,部隊的武器裝備改善瞭,特彆是我們的海、空軍建立起來,那時候再打,恐怕更有把握一些……”

高崗講到這裏,引起瞭大傢的爭論。有的說,我們準備不夠,美國準備也不夠——美國軍隊分布全球,戰略重點在歐洲,在朝鮮的兵力明顯不足;有的說,與其坐等美國打進來,不如打齣去;有的說,不如請蘇聯齣兵,蘇聯軍隊武器好……各種意見相持不下。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不管怎麼說,彆人要亡國瞭,我們站在旁邊看,心裏難過喲!”毛澤東站起來,“美帝國主義要打,飯也要吃,散會散會,明天再接著討論。”

眾人起身離去。毛澤東說:“彭德懷同誌慢走一步,我還要跟你這個湖南同鄉談一談呢!”

彭德懷已走到門口,又止住腳步。這時高崗從他身邊擦肩過,扔下一句話:“要點你的將嘍!”

毛澤東和彭德懷最後走齣頤年堂會議室,二人穿過頤年堂院門,走到菊香書屋。

彭德懷在毛澤東書房兼辦公室坐定後,毛澤東從辦公桌上的捲宗裏翻齣一份電報,遞給彭德懷,憂慮之態溢於言錶。

“我給你看個東西——這是金日成和他們的外相樸憲永十月一日那天給我打來的電報……你看看嘛,形勢很危急嘍,美軍果然是仁川登陸,並已越過三八綫。我們多次通過印度大使潘尼迦那個渠道嚮人傢提齣警告:不要過三八綫;過瞭三八綫,我們就要管。可是人傢不理睬,人傢要用軍事解決問題……昨天淩晨一點,恩來同誌還再次召見潘尼迦,美國的好戰分子也料定我們不敢參戰,料定我們怕他們,所以纔對我們的多次警告當耳旁風……他美國依仗什麼?還不是仗著飛機大炮,還有那個不得瞭的原子彈!”

彭德懷接過電報,看後大吃一驚——

毛澤東同誌:

……我們朝鮮人民解放戰爭的今日狀況……在美國侵略軍登陸仁川以前,形勢不能說不利於我們,敵人在連戰連敗的情況下,被我們擠於朝鮮南端狹小的地區內,我們有可能爭取最後決定性的勝利,美帝軍事威信極度地降低瞭。於是,美帝國主義為挽迴其威信,為實現其將朝鮮殖民化與軍事基地化之目的,急速調動駐太平洋方麵陸海空軍的差不多全部兵力,於九月中旬以優勢兵力在仁川登陸……

目前戰況是極端嚴重的。我們人民軍雖對上陸的敵人進行瞭頑強的抵抗,但對於前綫的人民軍,已經造成瞭很不利的情況。戰爭以來敵人利用約韆架的各種飛機,每天不分晝夜地任意轟炸我們的前方與後方,在對敵空軍毫無抵抗的我們麵前,敵人則充分發揮瞭其威力瞭。各戰綫上敵人在其空軍掩護下,活動大量機械化部隊,我們受到的兵力和物資方麵的損失是非常嚴重的。後方的交通、運輸、通信與其他設施大量被破壞。同時,我們的機動力則更加減弱瞭。敵人登陸部隊與南部戰綫已經連接在一起,切斷瞭我們的南北部隊。結果,使我們在南部戰綫上的人民軍處於被敵切斷分割的不利情況裏,得不到武器彈藥,失掉聯係,甚至於有一部分部隊則已被敵人分散包圍著……我們估計,敵人可能繼續嚮三八綫以北地區進攻。如果不能繼續改善我們的各種不利條件,則敵人的企圖很可能會實現的。要保障我們的運輸、供給以及部隊之機動力,則必須具備必要的空軍,但我們沒有準備好的飛機師。

……我們一定要決心剋服一切睏難,不讓敵人把朝鮮殖民地化與軍事基地化,我們一定要決心不惜流血,流盡最後一滴血,為爭取朝鮮人民的獨立和民主而鬥爭到底!我們正在集中全力,編訓新的師團,集結在南部的十餘萬部隊,於作戰上有利的地區,動員全體人民,準備長期作戰。

在目前,敵人趁著我們嚴重的危機,不予我們時間,如果繼續進攻三八綫以北地區,則隻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是難以剋服此危機的。因此,我們不得不請求您給予我們以特彆的援助,及在敵人進攻三八綫以北地區的情況下,急盼中國人民解放軍直接齣動援助我軍作戰。

我們謹嚮您提齣以上意見,請予以指教。

金日成 樸憲永

彭德懷看罷這份電報,沉思良久:朝鮮已麵臨亡國之難,嚮我們發齣緊急求援的呼籲,怎麼能見死不救呢?何況,都是共産黨國傢,都屬於社會主義陣營,應該團結一緻,共同對敵,更不要說兩國唇齒相依……唇亡便要齒寒哪!

“主席,你下決心瞭?”彭德懷問。

毛澤東在室內來迴踱步,嘆瞭一聲,沒有馬上迴答。片刻,說道:“德懷同誌,我這個決心可不容易下喲!一聲令下,三軍齣動,那就關係到數十萬人的性命,常說:性命關天嘛……打得好那沒麼子可說的;打不好,危及國內政局,甚至丟瞭江山,那我毛澤東對曆史、對人民都沒法子交代嘍!政治局擴大會上,大傢的擔憂都是有道理的。不過,打還是要打。金日成危急瞭,我們要是不管,那我們將來危急瞭,斯大林也不管,都這樣的話,社會主義陣營還不是一句空話?我告訴你彭德懷,斯大林對我們黨是有些瞧不起呢,他以為我們不是什麼真正的馬剋思主義者,是來搞農民運動的土地改革者……農民嘛,當然是隻顧自傢田裏的收成,但是我們就是不能隻顧自己,我們現在睏難很多,這是實情,但我們畢竟是個大國,人口眾多,我們應該發揚國際主義精神,無私地援助朝鮮……話又說迴來,幫助朝鮮也有利於我們——我們的重工業都集中在東北:鞍山的鋼鐵,瀋陽的機械工業,撫順和本溪的煤,還有鴨綠江上的大型水力發電站,我們不能讓敵人推到鴨綠江威脅我們東北的安全!”

彭德懷極其注意傾聽著毛澤東的每一句話。根據他對毛澤東多年的瞭解,他知道,毛澤東決心下定瞭。並且,他經過下午的會議和現在毛澤東的談話,也感覺到毛澤東的決定無疑是正確的。不過,他仍然為毛澤東的大無畏的膽略和氣魄所驚異。

“主席,看來現在不是打不打的問題,而是如何戰而勝之的問題。”

“對,你說得對,打是早晚要打的,”毛澤東站在窗前,望著西下的夕陽,“去年我們渡長江,解放全中國,用瞭百萬大軍,就是防備美軍齣兵幫助蔣介石。斯大林同誌派瞭米高揚來西柏坡,建議我們不要打過長江,害怕打過長江引起美軍參戰,我們沒有聽他的,結果打走瞭蔣介石,美國也沒有參戰。不過,美國當局這口氣是咽不下去的,我看遲早要同我們交一下手,現在怎麼樣?打到咱們傢門口嘍,我們還能退避三捨嗎?當然要打,而且要打勝,打齣中國人民的威風!”

“蘇聯方麵怎麼在軍事上配閤?”彭德懷已經開始從軍事角度考慮問題,“從金日成電報看,他們很吃美國空軍的虧,需要有飛行部隊,但我們的空軍還沒搞起來……”

“這個問題我們跟蘇聯方麵談過,斯大林答應齣空軍,空中由他們負責,地麵由我們負責——我們的陸軍是沒問題,你看啊德懷,我考慮過,美國方麵有幾個不利因素,這些不利因素當然就是我們的有利因素——”毛澤東站在彭德懷麵前,扳著指頭數道,“第一,美國戰綫太長,從北冰洋、黑海、波羅的海、地中海、印度洋、太平洋一直搞到東方來,戰綫從西歐扯到東亞,比希特勒和日本的戰綫都長。美國在全世界搞軍事基地,好比十個指頭按跳蚤,動彈不得。第二,後方太遠——必須橫渡太平洋。第三,不義之戰,侵略彆國,士氣必然不高。而且美國在朝鮮的部隊大都是駐日本的占領軍,過慣瞭舒服日子,據稱是什麼‘榻榻米’部隊。第四,美國的同盟國都不強,可派的兵也寥寥無幾。第五,美國依仗的原子彈也並非一國獨有,蘇聯也掌握瞭原子彈,這就打破瞭它的核訛詐;而且,國土愈廣,人口愈不集中,原子彈的作用也愈小……我預言,決定戰爭勝負的因素是人,而不是一兩件新式武器……”

毛澤東說到這裏,將手臂揚起一揮。

這時,彭德懷深為毛澤東的判斷周密而打動,連說:“有道理,有道理。”

彭德懷又想起高崗對他說過的“要點你的將嘍。”心想,毛澤東單獨叫他來,莫非真要考慮……

“主席,如果齣兵,第一批入朝的十三兵團兵力是否夠?”彭德懷問。

“現在十三兵團有四個軍,我想再給他們編入兩個軍,把五十軍和六十六軍調去,你看怎麼樣?”毛澤東徵詢地問彭德懷,不等他迴答,又說,“我們考慮以誌願軍的名義參戰,盡可能不給美國對我國公開宣戰的口實,爭取把朝鮮問題地方化,我們是要和平的,不希望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蔣介石希望打起世界大戰來嘛!”

毛澤東把話扯來扯去,暫不點正題。當然,這些話他也是必須對彭德懷談的。他將彭德懷從西安急召進京的目的,是想讓他帶兵入朝,但這是件大事,不宜采取直接任命的方式。

何況,他深知彭德懷的脾氣,剛直不阿,又倔又犟。在井岡山反圍剿時,誰都懼怕三分的共産國際代錶李德,彭德懷因不滿他的瞎指揮,曾跟他大鬧一頓,甚至不怕撤職殺頭。還有一九三六年初的時候,毛澤東決定讓彭德懷率領紅軍東渡黃河開闢根據地,彭德懷則擔心東渡黃河後,在敵軍優勢兵力的衝擊下,既站不住腳,部隊又無法再撤迴陝北,便給毛澤東拍來電報,要求絕對保證,部隊必要時能返迴陝北。毛澤東當時很生氣:要我絕對保證,我怎麼能絕對保證?後來彭德懷為此事迴到軍委,跟毛澤東當麵爭執起來,說軍委的命令他服從,但意見還是要提,還說要是信不過我,你可以換人嘛!

幾十年徵戰過來,毛澤東對彭德懷的脾氣摸透瞭,知道此人隻要覺得有理天王老子也不怕。也深知他無私無畏,作戰勇猛,敢於臨危受命。毛澤東當然記得,在吳起鎮之役中,彭德懷受命率數韆紅軍,一仗擊潰馬步芳、馬鴻逵的四個凶悍的騎兵團,而且殲滅瞭一個半團。還有解放戰爭時,毛澤東為解除後顧之憂,命彭德懷去拔掉太原和歸綏這兩顆硬釘子,彭德懷二話沒說,隻要五十門火炮(毛澤東很大方地答應給他一個炮兵師),便掉頭奔赴前綫,和徐嚮前一起,把這件事漂漂亮亮地解決瞭。毛澤東想起當年吳起鎮之役大勝後,他曾乘興揮毫賦詩一首贈彭德懷:山高路遠溝深,騎兵任爾縱橫,誰敢橫槍勒馬,唯我彭大將軍。

第三章 鄰傢著火瞭,我們還能安之若素嗎 最高軍事會議意見不一,彭德懷臨危受命

【一】

當麥剋阿瑟的“巴丹”號座機於傍晚時分在東京機場降落時,眾多的新聞記者早已等候多時。飛機停穩後,從敞開的艙門裏走齣身材頎長的麥剋阿瑟,記者們湧嚮飛機舷梯,頓時,鎂光燈閃爍,人群之上可見麥剋阿瑟頭戴的那頂軟簷軍便帽和手中那頗具傳奇色彩的玉米棒子煙鬥。

在從漢城飛迴東京的路途中,麥剋阿瑟一直沉浸在一種突如其來的巨大的喜悅中,盡管他不時默默抽著煙鬥,麵部淡然,不露聲色。

仁川登陸奇跡般地成功瞭。進攻得手的那天上午他踏上瞭月尾島,看見共産黨軍隊已在月尾島加修防禦工事,不由得慶幸萬分。他真是上帝的寵兒——幸運降臨給他。倘若敵方這些防禦工事能早些準備好,倘若他的登陸日期往後推延,那一切也許是另一種樣子。不管怎麼樣,他贏瞭。

麥剋阿瑟命阿爾濛德的第十軍急速嚮內陸推進,兵分兩路:一路切斷通往南方的交通綫並奪取金波機場,此舉有如切斷敵軍的頸靜脈;另一路縱隊嚮水原繼續挺進。同時,他命沃剋的第八集團軍北渡洛東江,展開猛烈進攻。戰事進展順利:金波機場攻陷,鉗形包圍形成,敵軍倉促退卻,一路上丟棄瞭大批的武器裝備。當然,也有意外的情況:他的部隊在漢城遇到瞭極其頑強的抵抗,使他過早地嚮新聞界得意洋洋地宣布的消息:漢城已被聯閤國軍攻占——整整推遲兌現瞭一個星期!不過,在他看來,這算不上什麼丟麵子的事,比起他已經取得的輝煌勝利來,這點小事不過是在他奔跑當中多邁過一條泥溝。一切順利,世界各地的賀電紛至遝來。最使他激動的,莫過於在漢城首都大廈,他親手為沃剋和阿爾濛德佩上瞭十字勛章,傳令嘉奬他們在仁川開展的鉗形包圍作戰中所建樹的功績。還有那交迴南朝鮮京城的儀式,更使他難忘:大廳裏,坐滿瞭聯閤國軍和南朝鮮軍隊的全副武裝的士兵,從玻璃碎裂的敞開的窗戶飄進硝煙和死屍的氣味兒。他在軍樂聲結束後,嚮李承晚說瞭如下的話:“總統先生,我的軍官們和我現在就要恢復我們的軍事本職,而行政方麵則歸您和您的政府來履行職權瞭。”“我們敬佩您……您作為我們民族的救星是當之無愧的……”李承晚握著他的手,哽咽地說,眼淚簌簌地往下淌。

直到麥剋阿瑟的座機在東京機場降落前,他的腦海中還閃現著那一幕令他激動的場麵。尤其是李承晚那張飄著長鬍須的老者的臉,涕淚橫流。而他——麥剋阿瑟將軍,以天使般的姿態,將他徵服的南朝鮮土地和政權,交還給這個不久前還躲在大邱的總統手中,他的心中充滿瞭自豪感。他體會到瞭上帝的幸福——上帝把幸運賜給如飢似渴的人們,上帝是救星。而李承晚稱他是救星,而且當之無愧。他甚至體會到瞭做上帝的滋味兒。是的,他要做一個無所不能的上帝,他要交給李承晚的,不隻是南朝鮮;下一個目標,他將進攻北朝鮮,肅清赤色共産黨的殘部,將三韆裏江山統一到李承晚的大韓民國旗幟下。到那時也許還會舉行一個隆重無比的儀式,而那個儀式的主角仍然會是他麥剋阿瑟……

現在,麥剋阿瑟迴想著這激動人心的一幕,走下“巴丹”號座機,開始威風凜凜地迴答新聞記者們的提問——

“麥剋阿瑟將軍,據說仁川登陸的輝煌勝利,是由於您力排眾議?是否白宮和五角大樓曾經不同意您的作戰計劃?”

“這次作戰計劃的實施確實遇到過阻力,但是我是戰地最高司令官。”

“麥剋阿瑟將軍,據說您提前一個星期宣布占領瞭漢城?可當時漢城的戰鬥還在激烈進行?”

“戰爭中會遇到種種意外的情況,不過我要告訴您的是,幾天以前,我在漢城首都大廈主持瞭儀式,將漢城正式交還給瞭大韓民國政府。現在漢城作為韓國首都已經開始恢復瞭它應有的生機。”

“您的下一個軍事目標是什麼?”

“我已嚮北朝鮮金日成發布投降令,如果達不到預期效果,那麼我的部隊將越過三八綫,進抵鴨綠江,直到肅清北部的任何抵抗。”

“您認為蘇聯或是共産黨中國不會介入戰爭嗎?中國外交部長周恩來曾經發錶聲明:一旦美軍越過三八綫,他們將參戰……”

“我認為周恩來的聲明更多的意義在於實行一種政治恫嚇。中共沒有發動戰爭的能力,他們不具備相應的工業實力。而三八綫沒有什麼軍事意義,它不過是一條緯度綫。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止聯閤國軍跨越它。”

“可是,據路透社報道,您的第八集團軍的司令官沃剋對記者說,他的部隊將在三八綫停下來,以等待聯閤國的命令——您是否也在等同樣的命令?”

“不存在這種等待。我不知道沃剋說過這樣的話。我猜想,那一定是隸屬第八集團軍的英二十七旅的態度,因為英國首相艾德禮是不主張過三八綫的。但是,我已接到五角大樓的明確指令。而且,最近我將召開軍事會議,布置進軍三八綫以北的作戰計劃……”

“請問您構想的下一步作戰計劃,是否還會有您擅長的兩棲登陸作戰?”

“這是軍事秘密,無可奉告,不過我可以告訴諸位:這個作戰計劃已經成熟,它的核心主旨是: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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